1973年的深秋,太阳仿佛被秋老虎附身,散发着炽热的光芒,宛如一团燃烧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大地。魏家院子里的青石砖路,被这烈日暴晒得滚烫异常,青绿色的表面犹如镜子一般,被磨得锃光瓦亮,在阳光的映照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不禁眯起眼睛。
这些青石砖,是林秀兰不辞辛劳,带领全家从老城墙的墙根处一块一块挖回来的。每一块青石砖都承载着岁月的痕迹和一家人的汗水。当人们的脚踏上这些青石砖时,感受到的并不是灼热,而是一种温润的触感,仿佛这些青石砖也在默默诉说着它们的故事。
然而,这股蒸腾的热气却让人有些不适,它像一条顽皮的小龙,顺着人的脚底往上蹿,让人感到一阵燥热。就连墙角的青苔,也在这酷热的天气中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变得蔫头耷脑,褪去了原本油亮的色泽,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那一块块青砖,看上去厚重无比,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岁月和故事,给人一种强烈的年代感。
父亲常常念叨着,说母亲把玉石铺在了地上。我想,他大概是在感慨这青砖的质地和色泽,就如同玉石一般温润吧。
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整个院子都被热浪笼罩着,唯有院心那棵老桃树,宛如一把撑开的巨大绿伞,为这片小小的天地带来了些许清凉。它的枝叶繁茂得令人惊叹,如同一层绿色的帷幕,将小半个院子都笼罩在其中。
站在树荫下,那丝丝凉意透过树叶的缝隙,轻轻地洒落在身上,让人感到无比舒适。而那斑驳的树影,则像是一幅神秘的画卷,隐藏着无尽的阴凉和宁静。
西北地区的气候独特而迷人,它就像一个善变的魔术师,时而酷热难耐,时而凉爽宜人。
当太阳高悬天空,毫不吝啬地释放着它的热情时,大地仿佛被点燃一般,滚烫发烫。然而,只要你稍稍移动脚步,走进树荫下或者背阳的地方,就能立刻感受到那股沁人心脾的凉意。这种凉,不是寒冷刺骨的凉,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清爽,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清凉的世界,忘却了外面的炎炎烈日。
更让人惊喜的是那吹在身上的风。无论何时何地,这风总是凉凉的,轻柔地抚摸着你的肌肤,带走了身上的燥热和焦躁。它像是大自然的使者,用它那温柔的双手,为人们拂去疲惫和烦恼,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惬意。
眼看着魏梦笙就两岁了,刚学会说完整的短句。走路还带着点企鹅的蹒跚。这天是她生日的前两天,刚好是秋分,是个阳光明媚的周日,林秀兰特意蒸了红糖发糕,面团在蒸笼里发得蓬松,掀开盖子时冒出的热气裹着甜香。在厨房门口打了个旋儿,飘进院子里。在那上层蒸笼的正中央,竟然还特意为其蒸制了一小碗黄澄澄的蛋羹。这碗蛋羹可不一般,它可是用院门口那只唯一的老母鸡所产下的鸡蛋精心制作而成的。要知道,这只老母鸡可是全家人的宝贝,平日里下的蛋都被大家视为珍贵之物,谁也舍不得吃呢!
“梦笙,快来,来尝尝娘做的发糕,还有好吃的蛋羹哦!”林秀兰左手端着个白瓷碗,碗里放着半块切好的发糕,冒着热气。右手端着一个搪瓷盘子上面放着一个小的搪瓷碗,里面正是鸡蛋羹。这是那个年代最高级的“生日蛋糕”了。林秀兰穿这件洗的发白的碎花衬衫,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来的小臂上沾着点面粉,像落了一层细雪。这是她最喜欢的碎花衬衫,也是唯一的一件,只有重要的日子她才会拿出来穿的。
梦笙正追着院子里馒头花上的一只小蝴蝶,粉白色的确良面料的小裙子在草地上旋出个小小的弧度。听见娘叫声,她停下了脚步,肉乎乎的小手在裙摆上蹭了蹭,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仰着小脸踮起脚尖看着那碗发糕,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映着蒸腾的热气,鸡蛋羹上几滴香油的香气一起飘散出来。“甜......甜吗?”她的声音还带着奶气,尾音拖得长长的,像被风吹动的细丝线。
林秀兰将双手中的碗都放在了那个跟随她家魏建国几十年的老沙枣木的桌子上,桌面被磨得黄亮黄亮的,像涂了一层油。林秀兰笑着捏了块发糕,吹凉了递到了她嘴边:“尝尝就知道了。”梦笙却低着头看着桌上的鸡蛋羹,哈喇子“啪嗒”滴到了碗里,母女俩都笑了。梦笙张开嘴巴接到母亲的投喂,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星光。
梦笙拿着大铁勺一边挖着蛋羹,一边张大嘴咬了一口妈妈手中的红糖发糕,脸颊鼓鼓的像只偷藏了坚果的小松鼠。发糕的甜混着酵母的微酸在舌尖散开,她眯起眼睛,满足地“唔”了一声,小脑袋还跟着点了点。一勺子蛋羹入口,她感觉嘴巴都不够用了,香,真香,她回头问又去忙碌的妈妈:“我能天天过生日吗?”
“慢点吃,今天给你过生日,没人跟你抢,别噎着!”林秀兰放下蒸笼,掏出手帕,走过来轻轻地擦了擦她嘴角的蛋渍,道:“不能,每个人一年只能过一次生日,你是天天都想吃蛋羹吧!”她笑着揭穿女儿的小心思,“以后日子越来越好了,是可以每天都能吃上的。”
说着她继续擦着女儿脖颈处的汁水,目光停在脖颈处——那里有颗微蓝色的小痣,像粒被露水打湿的感觉,有点雾蒙蒙的。这痣是她百天回老家那天从车轮下薅出她后慢慢出现的,还记得后来爷爷说过,这是“蘑菇仙”救她时候留的印记,是跟老家里有缘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