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卷着残雪肆虐,雁门关外的山林在这寒夜之中,宛如沉睡的巨兽,透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死寂。
王希孟如同一道暗影,伏在树影里,纹丝不动。他堪称情报界的奇才,伪装、易容、伪造文书等技艺,无一不精。
这一封假信,凝聚着他整整三天三夜的心血。他翻遍了韩常与合答安往来的所有密信,仔细揣摩他们的字迹、语气习惯,终是将其一一复刻。
“合答安欲杀韩常以代之。”
短短七个字,写得粗粝而张狂,正是合答安惯有的笔锋。然而,落款处的时间,却比他们原本约定叛乱的日子提前了两天,仿佛合答安早有此谋,只是如今才露出端倪。
王希孟轻轻将信塞进韩常亲卫的怀中,又悄然退出帐篷,转瞬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汴京大庆殿内,官家赵构身披甲胄,身姿挺拔,立于沙盘之前,目光如炬,凝视着北疆的地形。
赵鼎静静站在一旁,神色看似如常,可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官家,信已送出。”赵鼎压低声音,“若不出所料,韩常会在今夜看到它。”
赵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封信,足以让一只狼怀疑另一只狼是否正觊觎着咬断它的喉咙。”
赵鼎缓缓点头,应道:“韩常此人,虽曾附逆,但并非无情无义之徒。倘若他知晓合答安要抛弃他,未必还会继续与之合作。”
赵构眼神微冷,沉声道:“他若真心回头,朕自会给他一条生路。可要是执迷不悟……”
话未说完,他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腰间的佩剑,那动作虽轻,却似蕴含千钧之力。
赵鼎心领神会,微微一笑:“臣明白。”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韩常大营。
韩常独自一人坐在帐中,手中紧紧握着那封信,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亲信在送信时还特意提了一句:“将军,这信是在您亲卫身上找到的,似乎是从敌营偷带回来的。”
“敌营?”韩常低声重复着,眼神中满是疑惑。
他仔细端详着信纸,越看越觉得蹊跷。合答安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可这封信的笔力过重,像是刻意模仿,甚至有些词句也与合答安平日行文习惯不符。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但更让他在意的,是信中的内容。
“杀我取而代之?”
韩常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自然清楚合答安的性子,那是个如狼一般的人物,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
但他一直以为自己还能掌控局面。
可现在,一切似乎都变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际,心中乱成一团。
“若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在帮他们夺权,到头来只是在替别人做嫁衣?”
韩常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仿佛要将这愤怒与不甘都嵌入血肉之中。
他曾是伪齐刘豫麾下的大将,后归降宋廷,一路战功卓着,也因此被官家赵构委以重任。
可即便如此,他始终觉得,在这南宋朝廷里,自己终究是个外人。
但现在,他开始怀疑,所谓的草原独立,所谓的“恢复汉人尊严”,是否只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一个将他推上风口浪尖,最后再一脚踹下深渊的陷阱?
他闭上双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赵构和赵鼎整顿军政的画面。
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部族首领,如今竟都心甘情愿地归顺大宋,愿为其效力。
而他自己呢?
难道真要背叛这个给了他第二次机会的国家?
次日清晨,赵鼎亲自赶到前线大营。
官家赵构早已安排妥当,岳飞率轻骑设伏,李纲镇守正面防线,韩世忠则从侧翼包抄。
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
但赵鼎心里明白,真正的关键并不在战场,而在于人心的博弈。
他走进主营,见赵构正站在地图前沉思,便拱手说道:“官家,臣有一策。”
赵构抬眸看向他:“但说无妨。”
赵鼎神色凝重,沉声开口:“派一支‘逃兵’混入叛军阵营,故意在营中散布谣言——‘听说合答安已派人联络金国,准备把你交出去换封赏’。若韩常已有疑心,此言必定能动摇其军心。”
赵构听罢,眼前一亮,抚掌笑道:“妙!此举既能加深韩常对合答安的疑虑,也可分化叛军内部势力,令其不战自乱。”
赵鼎点头:“正是此理。”
赵构随即下令,命一队擅长潜伏的士兵换上便装,混入韩常军中,暗中散布消息。
这场没有硝烟的心理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夜幕降临,韩常营帐。
他一夜未眠,神色憔悴不堪。
就在他即将入睡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将军!不好了!”
一名副将匆忙冲进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有人在营中传话,说合答安已经秘密派人去联络金国,要把您交出去换封赏!”
韩常猛地坐起,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
他“嚯”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
只见营中士兵已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面露震惊与惶恐之色。
“合答安真有此事?”
“我们是不是被人利用了?”
“将军,咱们该怎么办?”
韩常目光如电,扫视众人,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却又隐隐有种预感:事情,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冷冷开口:“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妄议军机,违者军法从事。”
众将噤若寒蝉,纷纷低头退下。
韩常回到帐中,独自一人坐在案前,久久没有言语。
他看着桌上的那封信,终于低声喃喃道:“合答安……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此时,他对合答安的信任已开始动摇。
而这份怀疑,就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埋下。
而在百里之外的某座山丘之上,一位身披狼皮的身影静静伫立,遥望着南方。
他便是合答安,原蒙古部族的首领,野心勃勃,智勇双全。
此刻,他眯起眼睛,仿佛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韩常……为何今日态度如此奇怪?”
他低声自语,眉宇间掠过一抹阴霾。
片刻后,他转身离去,声音冷冽如刀:“来人,去韩常那里走一趟,我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皇城司暗中监视。
而一场更为猛烈的风暴,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夜风呼啸,合答安站在山丘之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透着草原雄主特有的坚毅与果敢。
他本是草原上的霸主,心思缜密、行事果断。
韩常今日的态度,让他隐隐感到不安——那股冷漠与疏离,宛如一把无形的利刃,悄然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去韩常那里的人回来了吗?”他低声问道,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一名亲信快步上前,面色凝重:“回大汗,韩常拒不见面,只说‘军务繁忙,无暇接待’。”
合答安眉心一跳,随即冷笑一声:“好一个‘军务繁忙’……看来,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猛地转身,眼中寒光闪烁:“传我命令,召集所有心腹将领,即刻议事!”
深夜,合答安大帐内灯火通明。
十数名将领围坐于案前,神色各异。
“韩常变了。”合答安开门见山,“有人在我背后搞鬼,散布谣言,动摇军心。”
众人皆是一震。
“是谁?”有将领愤怒地问道。
合答安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沉声道:“我不知是谁的手笔。”
“可原计划是两日后才动手!”一名副将迟疑道。
合答安冷冷一笑:“若再等两日,怕是我们都要成为南宋铁骑下的亡魂。”
他猛然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曳:“提前发动,突袭雁门关,逼韩常站队。若他真已背叛,那就连他也一并收拾。”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抱拳:“愿随大汗出征!”
千里之外,汴京大庆殿内,官家赵构身披战甲,立于沙盘前,目光冷峻如霜。
赵鼎缓步走入,神色凝重:“官家,情报传来,合答安已提前调兵,目标直指雁门关。”
赵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寒意凛然:“终于动了。”
赵鼎点头:“此战关键,在于如何利用韩常的犹豫。”
赵构轻轻摩挲着佩剑,语气平静却透着森然杀机:“那就让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末路。”
他抬手一挥,下令道:“即刻传令岳飞、韩世忠,按计划设伏雁门关外;王希孟带精锐潜入敌营,烧其粮草,制造混乱。”
赵鼎拱手应命:“臣这就去安排。”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雁门关外的大地上已悄然布满宋军伏兵。
岳飞身披银甲,手持长枪,率领轻骑隐匿于山林之间,宛如隐匿于黑暗中的猎豹;韩世忠则率主力部队埋伏于侧翼,犹如蓄势待发的雄狮,随时准备扑向猎物。
而在敌营深处,王希孟早已换上叛军服饰,悄然混入其中。
他手中握着一壶烈酒,脸上带着几分醉意,脚步踉跄地走向粮草堆旁的守卫。
“兄弟,来一口?暖暖身子。”他笑着递上酒壶。
守卫接过,毫无防备地仰头灌了一口。
片刻后,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模糊。
王希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迅速点燃火折子,毫不犹豫地扔向干草堆。
刹那间,火光骤起,浓烟滚滚,整座营地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走水啦——!!”
喊声四起,敌军慌乱不堪,四处奔逃。
就在此时,远处号角长鸣!
岳飞率军如雷霆万钧般冲出,直扑敌阵;韩世忠也从侧翼杀出,如猛虎出山,切断了敌军的退路。
火光中,合答安惊怒交加:“这是陷阱!”
他猛然回头望向韩常方向,却发现对方迟迟未动。
韩常坐在主营之中,脸色苍白如纸,死死盯着燃烧的粮草与溃散的军队。
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被彻底孤立。
“完了……”他喃喃自语,眼中浮现出绝望之色。
他缓缓拔出佩剑,缓缓举起,准备自刎谢罪。
然而,剑尚未落下,身后黑影一闪,数名影卫如鬼魅般现身,一招封喉,将他擒住。
与此同时,官家赵构的身影出现在山头,遥遥望向战场,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这一仗,结束了。”
而韩常的命运,也即将迎来新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