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赞赏,打破了室内的安静:“蓝姑娘功夫不错。”
阴影中的人影向前一步,烛光勾勒出蓝芯兰清冷绝艳的轮廓。
她黑衣如夜,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冰锥,直刺向桌边从容不迫的男人。
蓝芯兰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寒意,“想不到这么快,又和王爷见面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楚怀蘅这才缓缓抬眼,烛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不出半点波澜。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依照你一贯的作风,想必是有些失望吧?本王竟没如你所愿,挥师攻城,反而来谈判。”
蓝芯兰眸光微凝,楚怀蘅的直白让她心头一凛。
她走近几步,停在桌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楚怀蘅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后仰,靠向椅背,姿态闲适,目光却如同实质般穿透蓝芯兰的冷硬外壳:“蓝姑娘这把刀,戾气太重,本王用着不习惯,怕伤着自己。”
蓝芯兰抿了抿唇,并未反驳。
她目光扫过楚怀蘅手边的棋盘,又落回他脸上,忽然话锋一转,带着更深的探究:“王爷此行,特意带着雍景来,是想刺激阿南恢复记忆吗?”
楚怀蘅执棋的手指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面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温和了几分,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你想多了。本王此次以使者身份来访,必然得有个副将带在身边。”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蓝芯兰看着他这副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再次升起。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她微微俯身,靠近桌案,清冷的眸子紧紧锁住楚怀蘅的眼睛,用同样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的语调说道:“哦?那王爷还不知道呢吧?”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楚怀蘅眼中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微澜,“阿南正在布局整个北境的商业脉络,那张网一旦织成,便是狄尚坐稳储位、荣登大宝之时。而阿南……” 蓝芯兰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作为最大的功臣,顺势成为母仪天下的太子妃,不是顺理成章吗?”
她说完,直起身,等待着。
等待着楚怀蘅的震惊,他的暴怒,他从容面具的碎裂。
她今夜来此,除了试探之外的真正目的:用南之枝的,打乱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的心防。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楚怀蘅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那抹从容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还慢条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蓝芯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前所未有的错愕感攫住了她。
这反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楚怀蘅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终于抬眼,再次看向蓝芯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愤怒,没有一丝一毫蓝芯兰期待看到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甚至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得近乎诡异,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是吗?那……甚好。”
蓝芯兰彻底愣住了,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
楚怀蘅仿佛没看见她的失态,继续用那波澜不惊的语调,一字一句清晰的补充道:“若真有那一日,南之枝成为了北境太子妃,本王必定为她送上一份举世无双的大礼。”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寂静的房间里,也砸在蓝芯兰的心上。
那语气中的笃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蓝芯兰第一次,在面对一个人时,感到了彻头彻尾的迷茫和一种无法理解的慌乱。
她看着烛光下楚怀蘅那张俊美无俦、却深不可测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
他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任何投石进去,都激不起应有的涟漪,反而会被那无边的黑暗吞噬。
房间内陷入了沉静。
只有烛火还在不安的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墙壁上,如同两尊无声对峙的雕像。
楚怀蘅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指尖捻起一枚白子,仿佛刚才那番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对话,不过是拂过棋盘的一缕微风。
蓝芯兰僵在原地,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以及一种久违了的无可奈何。
一直以来,每个人都按照她计划的来, 只有楚怀蘅,一次又一次脱离她的筹谋。
是势均力敌,还是被他看透了?
不可能。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专注于棋局的男人,身影一晃,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融入了窗外的夜色,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扇微微晃动的窗棂,和室内那个在烛光下,依旧从容落子的、谜一样的男人。
楚怀蘅手中的白子稳稳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盯着棋盘,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
“太子妃?”他低低的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心,“狄尚?他,!还不配。”
——
北境王宫
金銮殿上,蟠龙柱巍峨,琉璃瓦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群臣分列两班,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却无不在用眼角余光捕捉着御座之上那位帝王的脸色,以及今日朝堂上那个突兀的身影。
狄尚站在文官前列,蟒袍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惯常的温雅,唯有袖中紧握的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蓝芯兰的警告言犹在耳,而此刻,这警告已化作活生生的人,站在了他的旁边。
七皇子狄青,身着崭新的亲王蟒袍,立于队列之前,位置微妙的几乎与狄尚平齐。
他身形不如狄尚挺拔,面容也更显文弱,带着几分初入朝堂的拘谨。
他微微垂着眼帘,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紧抿的唇线和偶尔快速扫视四周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他像一株被强行移植到风暴中心的幼苗,根基未稳,却已置身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