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离心口只剩半寸,谢无妄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他只看见那灰袍人掌心裂开一道缝,金属指骨如刀锋般收拢。这一击不会留活口,也不会留全尸。系统自毁倒计时启动后的震荡还没散去,空气还在抖,地面的裂缝里黑气翻涌,可这些都救不了他。
就在指尖触到衣料的刹那,三道银光从证物台阴影处射出。
第一针穿过后颈“风府穴”,第二针钉入脊背“中枢穴”,第三针直取腰侧“志室穴”。针尾轻颤,发出极细的一声嗡鸣。
昌王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紧握铁尺的手松开了。他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响,眼球暴突,脸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却再动不了半分。
灰袍人的手停在半空。
他转头看向银针来向,机械眼扫描过去,只见宋慈从终端设备后走出。青衫未乱,袖口微扬,手中银针匣半开,眼神冷得像冬夜井水。
“你……”灰袍人开口,声音还是那种混杂的、不带情绪的调子。
宋慈没理他。他走到昌王身后,手指轻轻搭在三枚针尾上,微微一压。昌王整个人晃了一下,额头冷汗滚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谢无妄靠着墙,喘了口气。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扯着断骨疼。他抬起左手,抹了把脸上的血,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强行聚焦。
他看见昌王瞪着他,眼里全是恨意,还有不甘。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赢不了,你什么都拿不走。
谢无妄没说话。他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往前挪。膝盖落地时沾了血,滑了一下,他又用力按住地砖边缘,硬是把自己拖到了昌王身边。
左手探进对方衣襟内袋。
摸到一块硬物,用火漆封着的绢书。他还摸到一枚青铜符牌,上面刻着“天枢”二字。没有多看,直接塞进自己怀里。
宋慈站在旁边,盯着灰袍人。那人手臂正在重组,金属纤维一层层缠绕,速度很快。但他没再上前,只是站在原地,手掌悬在半空,似乎在评估局势。
谢无妄靠墙坐下,喘得厉害。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东西,手指还在抖。他知道这封信可能就是整盘棋的钥匙——北境三营已伏,血祭七州,换乾坤重定。
这不是造反,是灭国。
他抬头看向宋慈,“还能压多久?”
宋慈淡淡道:“三炷香。若他体内有异种真气冲脉,可能更短。”
谢无妄点头。时间够了。只要上传进度继续走,只要证据链不断,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伸手摸向玉佩。墨玉表面裂纹密布,和右眼的纹路一模一样。系统界面闪了一下,弹出提示:【自毁倒计时已激活,因果值清零中……当前世界稳定性:23%】
进度条跳了一下。
22% → 23%。
虽然慢,但还在动。
他松了口气,仰头靠在墙上。左眼视线模糊,右眼彻底黑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人在远处敲钟。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但现在不能倒。
昌王还在瞪着他。
那眼神像要把他烧穿。谢无妄迎上去,笑了笑,“你养了十年的碎片,现在在我手里。你的恨,你的计划,你的命门,全都被我捏住了。”
昌王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嘶嘶的喘气。
谢无妄收起笑,低声道:“你以为你在下棋?你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子。你引动冤魂,开启地脉,用命蛊祭天……可你知道那些冤魂是谁吗?是你当年亲手杀掉的百姓。你挖的地脉,早被人动过手脚。你所谓的‘天命’,不过是个陷阱。”
昌王的眼皮剧烈跳动。
谢无妄继续说:“熵增之神不需要皇帝,他只需要一个崩溃的世界。你越拼命挣扎,越是在帮他完成仪式。你不是赢家,你是祭品。”
宋慈忽然出声:“小心。”
谢无妄立刻警觉。
昌王的身体虽不能动,但眉心突然渗出一滴血。那血不是往下流,而是悬在空中,慢慢凝成一个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宋慈抬手,银针再次飞出,直刺昌王眉心。
血珠炸开,那符号瞬间消散。
“他在传讯。”宋慈脸色微沉,“用神识残念向外发送信号。”
谢无妄冷笑,“来不及了。系统已经锁死数据通道,他的消息传不出去。”
话音刚落,灰袍人动了。
他不再重组手臂,而是整个身体向前倾,像一台失去平衡的机器。他右手抬起,掌心对准昌王,一道蓝光缓缓凝聚。
宋慈一步跨前,挡在昌王背后,三枚银针同时震颤。
“你想救人?”谢无妄咳了一声,嘴角又溢出血,“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是容器,是通道,是别人用来撕开世界的口子。”
灰袍人没回答。蓝光越来越亮。
谢无妄知道他在做什么——想强行抽取昌王体内的信息,或是直接带走这具身体。但只要银针还在,经脉就被锁死,谁也别想轻易动他。
他伸手进怀,掏出那封火漆密信。封印还完好,但边角已被血浸湿。他没急着拆,而是把它贴在胸口,靠近玉佩的位置。
系统提示闪烁:【检测到高危密文,是否启动解析协议?】
他正要确认,宋慈突然回头,“别开。”
“为什么?”
“这封信上有毒。”宋慈盯着那火漆,“不是普通毒药,是‘言咒’。一旦开启,读信之人会无意识复述内容,等于把情报主动送出去。”
谢无妄愣了一下,“你确定?”
“我在《洗冤录》残卷里见过类似手法。”宋慈语气平静,“写信的人不怕你拿到,就怕你不打开。他们要的就是你亲口说出秘密。”
谢无妄把信收回怀里。他笑了,“真是阴狠。宁可让手下死,也要留个后手。”
宋慈没接话。他站在昌王身后,手指始终搭在针尾上,目光紧盯灰袍人。
大厅里安静下来。
只有玉佩偶尔发出低频震动,像是心跳的回音。屋顶的裂痕还在蔓延,但速度慢了。上传进度跳到24%,然后停住几秒,又跳到25%。
谢无妄闭上左眼,靠在墙上休息。他知道接下来会更难。灰袍人不会放弃,昌王的同伙可能已经在路上,而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
但他拿到了信。
真相就在怀里。
只要他还站着,这场局就没结束。
宋慈忽然低声问:“你为什么要查到底?”
谢无妄睁开眼,“什么?”
“你明明可以逃。启动自毁程序,切断连接,最多被系统封禁。可你选择了留下。”
谢无妄沉默了一会,说:“因为我记得那些名字。”
“什么名字?”
“被冤死的人。”他说,“他们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替他们说话,谁替?”
宋慈看着他,没再问。
这时,昌王的胸口突然起伏了一下。
不是呼吸,是某种内在的东西在撞击。他的皮肤下隐约有金线游走,像是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熔化的金属。
宋慈眉头一皱,“他体内的东西要醒了。”
谢无妄立刻坐直,“还能压住吗?”
“再加两针。”宋慈从匣中取出新针,“但一旦破封,我可能拦不住。”
谢无妄点头,“压住他,别的交给我。”
他艰难地站起身,左手扶着墙,右手摸向匕首。刀身只剩半截,但足够近身一搏。
宋慈抬手,银针再度出手。
第四针刺入肩井,第五针钉入环跳。昌王的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的金线退了回去。
就在这时,谢无妄忽然发现,那枚“天枢”符牌在自己怀里发烫。
他掏出来一看,符牌背面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小字,像是用血写上去的:
“子时三刻,城南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