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败黑暗扎基后,几个战士恢复了人形出现在地面::千雪琉璃、夏川遥辉、凑朝阳、镝木凉叶、机械琉璃、以及恢复人类少女模样的百灵鸟。
早已等候在附近的军械库成员们立刻涌了上来。蛇仓翔太走在最前面,他脸上带着那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走到琉璃面前,语气轻松地说道:“赢了。”
琉璃看着他,虽然疲惫,但还是点了点头,简洁地回应:“嗯。”
星野泉和星野梦哭着扑了上来,紧紧抱住琉璃和凉叶:“太好了!呜呜……琉璃酱,凉叶酱,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我们担心死了!”
琉璃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姐妹俩的后背,语气难得地柔和了一些:“好了,没事了,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人群微微分开,一个身影有些迟疑地走了出来。他穿着干净的便服,头发梳理过,但脸色依旧能看出长期的憔悴和虚弱,正是刚刚从地球防卫军监管下被释放的镝木慎也。他的眼神有些迷茫,又带着急切,在人群中搜寻着。
他的目光,很快就定格在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上——那是正和星野梦说着话的镝木凉叶。
凉叶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缓缓地转过头,当她的视线与镝木慎也相遇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凉叶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难以置信,再到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喜和委屈,最后全都化为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张了张嘴,想喊出那个熟悉的称呼,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哽咽的气音。
“哥……哥哥……”
终于,微弱的、带着颤抖的声音从她唇间逸出。
镝木慎也看着眼前流泪的妹妹,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清醒”过来时,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由赛雷布洛操控他身体时留下的恐怖记忆,也记得在防卫军隔离室里,无尽的悔恨和对自己妹妹安危的担忧是如何折磨着他。他觉得自己不配再做凉叶的哥哥,不配再得到她的原谅。
“凉叶……”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愧疚和心疼,“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没用……让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苦……”
他话还没说完,凉叶已经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巢穴的雏鸟,用尽全身力气飞奔过去,猛地扎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腰,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前。
“哥哥!哥哥!”她一遍遍地喊着,声音闷在他的衣服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思念与恐惧,“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哭得浑身都在发抖,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积攒的所有委屈、孤独、害怕,都在这个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彻底发泄出来。她不再是那个在学校里沉默寡言、试图用冷漠保护自己的少女,也不再是那个在琉璃面前努力表现得坚强的女孩。在失而复得的哥哥面前,她变回了那个可以肆无忌惮撒娇、倾诉所有脆弱的小妹妹。
镝木慎也紧紧地回抱着她,感受着怀中妹妹瘦弱身体的颤抖,听着她压抑不住的哭声,眼眶也瞬间红了。他笨拙地、一遍遍地抚摸着凉叶的头发,声音哽咽:“是哥哥不好……是哥哥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丢下凉叶一个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凉叶在他怀里用力摇头,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抽噎着说:“不……不怪哥哥……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哥哥的本意……只要哥哥能回来……只要哥哥没事……其他的都不重要……真的都不重要……”
她说着,又把脸埋了回去,肩膀微微耸动,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样,在哥哥怀里寻求着最原始的安慰和庇护。这种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让镝木慎也的心又酸又软,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要好好保护妹妹、弥补过错的决心。
站在不远处的琉璃,将这一幕兄妹重逢尽收眼底。她看着凉叶在哥哥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看着镝木慎也那充满愧疚和疼惜的眼神,看着他们之间那种血浓于水、无法割舍的羁绊……
‘这样就好了。’琉璃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凉叶她,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她等回了她的哥哥,重新有了可以依靠的家人。’看到凉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和温暖,琉璃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仿佛心中最后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份圆满的重逢,似乎也让她自己那份即将到来的离别,少了几分牵挂和不舍。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可以……比较放心地离开了。
星野泉就站在琉璃的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她没有像妹妹星野梦那样激动地冲上去,而是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琉璃的侧脸上。
她看到琉璃注视着那对重逢的兄妹,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毫无阴霾的、纯粹为他人感到高兴的笑容。那笑容不像平时那样带着疏离或战斗后的疲惫,而是像融化的冰雪,温暖而明亮,让琉璃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星野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些。她觉得,这一刻微笑着的琉璃,真的非常非常好看。不是那种外表上的漂亮,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让她移不开眼睛的吸引力。她很喜欢看到琉璃这样的笑容,希望这笑容能永远停留在琉璃脸上。
如果……如果能让她一直这样笑就好了。星野泉在心里悄悄地想着,一股微甜又带着酸涩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她喜欢琉璃,这份感情和凉叶对琉璃的感情很像,是想要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看到她开心的那种喜欢。但是,她看着琉璃那即使在微笑也依旧显得有些独立和遥远的背影,始终没有勇气将这份心意说出口。她只能像现在这样,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笑容,将自己的心意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
然而,就在这片充满温情与欢庆的氛围边缘,琉璃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正在悄然远离的身影。
是蛇仓翔太。
他没有参与任何人的庆祝,甚至没有多看那对感人的兄妹一眼。他只是静静地、如同往常一样,抱着那盆与他队长身份格格不入的、被称为“生命之树”的奇特盆栽,步履从容地朝着基地外围一个僻静的出口走去。他的背影挺拔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军械库制服,却在此刻弥漫出一种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疏离与孤寂。夕阳金色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在为他铺就一条孤独的离途。
他完成了他的“使命”。
琉璃心中清晰地浮现出这个念头。在这个地球上,在这个军械库,名为“蛇仓翔太”所扮演的角色,已经走到了终点。他引导了遥辉和泽塔的成长,在关键时刻提供了必要的帮助,最终与众人一同击败了足以毁灭文明的强敌。对于一个隐匿身份的浪客而言,这已然是一段足够漫长且“尽职”的驻留。舞台的帷幕落下,演员自然该悄然退场,没有告别,无需掌声。
就在这时,大田结花也注意到了队长的异常。她刚刚从数据分析的兴奋中稍稍平复,正想找队长汇报一些关于扎基能量残留的发现,却一眼看到了那个即将消失在路口拐角的背影。
“队长?”结花下意识地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她看了看不远处仍在与哥哥相拥的凉叶,又看了看前方那道决绝的背影,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也顾不得其他,几乎是本能地快步追了上去。
琉璃看着结花的动作,沉默了片刻,也迈开脚步,跟了过去。她或许,是唯一一个能稍微理解蛇仓此刻心境的人。
结花在距离蛇仓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是基地的边缘,再往前就是通往外面世界的普通街道。琉璃则停在了更后面一些,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队长……”结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不确定,“你……你要走了吗?”
蛇仓翔太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微微侧过头,夕阳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上面似乎带着他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但在此刻的光线下,却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和释然。
他没有回答结花的问题,仿佛默认,又仿佛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不需要答案。
结花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那份不舍与失落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想起了队长平日里看似散漫却总在关键时刻无比可靠的背影,想起了他那些看似莫名其妙却往往暗藏深意的指令,想起了他偶尔流露出的、与“蛇仓翔太”这个身份不符的深邃眼神……她一直觉得队长身上有很多秘密,但她从未想过,秘密揭开的代价,竟是离别。
“那你……”结花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还会回来吗?”
蛇仓翔太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掠过结花那充满期盼和不舍的脸庞,又越过她,与后方琉璃平静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瞬。在那短暂的对视中,琉璃仿佛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属于“伽古拉”的、看透世事的嘲讽与了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了某件重要事情后的疲惫与轻松。
他看向结花,脸上那抹浅笑似乎真切了几分,带着一种长辈看待后辈般的温和,但依旧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对于他这样的存在,承诺本身就是一种束缚。
他只是看着结花,用他那独特的、带着点慵懒磁性的嗓音,清晰地、却又轻飘飘地说出了两个字:
“加纳。”(再见)
这不是“下次再见”的约定,而是“就此别过”的告别。充满了浪客式的洒脱与决绝。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利落地转过身,抱着他那盆象征着“生命”与“可能性”的盆栽,迈开了坚定的步伐。他行走在夕阳铺就的街道上,身影在光芒中显得有些虚幻。
然后,一阵低沉而悠扬的口哨声,随着风,轻轻地飘了过来。
那旋律,琉璃并不熟悉,却莫名感到一种漂泊与苍凉。结花却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具体。
他哼着这首属于另一个浪客的曲子,踏上了属于他自己的征途。阳光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不再属于“军械库的蛇仓翔太队长”,而是重新变回了那个游走于光暗边缘、不受任何束缚的无幻魔人——伽古拉。
结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刻烙印在灵魂深处。她看着他走过斑驳的街道,看着他穿过稀疏的树影,看着他最终在道路的尽头,一个利落而又不带丝毫犹豫的转身,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外。
她依然站在那里,眼中充满了迷茫、不舍,还有一丝终于窥见队长身上那深不见底的冰山一角的恍然。直到琉璃轻轻走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声音平静地说:“回去吧。”
结花这才如梦初醒,她最后望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街角,仿佛还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口哨声在风中回荡。她低下头,用力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最终跟着琉璃,转身走向了军械库基地那依旧喧闹的方向。
那里有胜利的庆祝,有重逢的喜悦,有她熟悉的同伴和日常。而那个抱着盆栽、哼着异乡曲调离开的浪客,已经带着他完成的使命和无人知晓的故事,融入了更广阔的世界,继续他那场永无止境的、孤独而又华丽的流浪。
琉璃走在结花身边,心中了然。对于伽古拉而言,或许这才是最完美的落幕。没有沉重的告别,没有煽情的感谢,只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完成了一切,然后转身离开,将一段传奇留在了身后,一如他悄无声息地到来。这便是浪客的作风,也是他独有的温柔。
……
军械库的餐厅区域一改往日的严肃和机械感,此刻充满了食物的香气和热闹的人声。长长的餐桌上铺着干净的桌布,上面摆满了叶虎先生精心准备的各种美食,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中央那几条经过精心料理、看起来鲜美无比的金枪鱼。空气中弥漫着庆祝胜利的轻松和喜悦。
“干杯!”
众人围坐在餐桌旁,高举着手中的饮料杯,脸上洋溢着笑容。夏川遥辉声音最洪亮,中岛洋子带着浅浅的微笑,大田结花兴奋地左顾右盼,叶虎先生擦着额头的汗,脸上是欣慰的表情。星野泉和星野梦这对匹特星人姐妹也坐在其中,完全融入了这氛围。
琉璃、凉叶、朝阳、百灵鸟以及机械琉璃坐在一起。镝木慎也也被邀请坐在了凉叶旁边,虽然还有些拘谨,但看着妹妹安然无恙,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宴会开始,大家纷纷动筷。
“哇!叶虎先生的金枪鱼还是这么好吃!”遥辉夹起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赞叹。
“慢点吃,遥辉。”洋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自己面前的味增汤推过去一点。
结花则拿着她的平板,一边吃一边还在记录着什么,嘴里念叨着:“真想分析一下奥特战士和黑暗巨人能量消耗后对食物摄取的偏好差异啊……”
叶虎先生哈哈一笑:“结花,今天就好好吃饭,别想工作了!”
餐桌的一角,气氛有些特别。
机械琉璃安静地坐在那里,她的坐姿很标准,眼神平静地扫过桌上的食物。当她的目光落到餐桌另一端那一小碟精致的水果布丁时,那冰蓝色的眼瞳亮了一下。这是琉璃以前经常买给她吃的甜点,她非常喜欢。
她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在热烈地交谈,没人注意她。于是,她悄悄地伸出手,动作又快又轻,精准地将离她最近的一个布丁碟子拿到了自己面前,然后用小勺子舀了一大口,迅速送进嘴里。那瞬间,她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满足的神情,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那双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凑朝阳就坐在她旁边,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她觉得机械琉璃这偷偷摸摸又满足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机械琉璃的头发,语气像哄妹妹一样:“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哦。”
机械琉璃抬起头,看着朝阳温柔的笑脸,没有躲开,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又低头专注地吃她的布丁了。
另一边,星野梦正在和百灵鸟进行一场无声的“竞赛”。两人面前的盘子都堆得挺高。
“百灵鸟,你看,我还能吃下这么大一块鱼!”星野梦鼓着腮帮子,含糊地说。
百灵鸟没说话,只是默默夹起一大块烤鱼,三下两下吃完,然后看向星野梦,眼神仿佛在说“继续”。
星野泉着自己妹妹和百灵鸟孩子气的比拼,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细心地帮她们把远处的菜夹到盘子里。
星野梦吃饱了些,好奇心又上来了。她转过头,看向对面有些沉默的镝木慎也,突然问道:“镝木先生,镝木先生!你之前被那个叫赛雷布洛的坏东西附身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觉啊?是不是像穿了不合身的衣服一样难受?”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下。凉叶有些紧张地看向哥哥。
镝木慎也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显得十分尴尬。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是痛苦且不愿回忆的。他支吾了一下,眼神飘忽,含糊地回答道:“呃……这个……就是,有点记不太清了,迷迷糊糊的……嗯,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吧。”他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地吃盘子里的菜,希望能结束这个话题。
星野泉轻轻拉了拉妹妹的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别问了。星野梦也意识到可能问了不该问的,吐了吐舌头,埋头继续吃她的东西。
在整个餐桌都沉浸在美食和欢聚的氛围中时,有一个人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千雪琉璃坐在凉叶身边,手里拿着筷子,却很少去夹菜。她面前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她的目光似乎落在餐桌中央,但又好像没有焦点,眼神比平时更加深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非常严肃、非常重要的事情。嘴角微微抿着,脸上没有一丝庆祝胜利该有的轻松笑容。
坐在她旁边的凉叶,很快注意到了琉璃的异常。大家都在开心地吃饭聊天,只有琉璃,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隔膜罩住了,与周围的热闹隔绝开来。
凉叶悄悄放下筷子,在桌下轻轻碰了碰琉璃的手。
琉璃似乎被这触碰惊醒,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向凉叶。
“琉璃,你怎么了?”凉叶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道,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饭菜不合胃口吗?还是身体不舒服?你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琉璃看着凉叶关切的眼神,顿了顿,努力想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但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很不自然。
“没什么,”琉璃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平静,但细心的凉叶能听出一丝刻意维持的稳定,“可能就是有点累了,刚才战斗消耗比较大。”
凉叶盯着琉璃的眼睛,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如果是累了,应该是疲惫,而不是这种仿佛心事重重的严肃。她反手轻轻握住了琉璃放在腿上的手,感觉到琉璃的手指有些凉。
“真的没事吗?”凉叶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琉璃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心里叹了口气。她不能在这里说,不能破坏大家用生命换来的庆祝时刻。她轻轻抽回手,拍了拍凉叶的手背,语气尽量放得轻松一些:“真的没事。快吃吧,叶虎先生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别浪费了。”
说完,她主动拿起筷子,夹了一些离自己最近的蔬菜,慢慢吃起来,试图用行动证明自己“没事”。
但凉叶心中的疑虑并没有打消。她看着琉璃重新低下头,看似在吃饭,但那紧锁的眉头和依旧缺乏神采的眼神,都让凉叶确定,琉璃一定有事瞒着她,而且不是小事。这让她自己也失去了胃口,整顿饭下来,都不时地用担忧的目光悄悄看向身边的琉璃。
晚宴终于在热烈的气氛中接近尾声,众人转移到了活动室,开始了更随性的庆祝。音乐响起,有人开始唱歌,有人玩着游戏,气氛依旧高涨。琉璃趁着无人注意,对凉叶递了一个眼神,然后悄然起身,走向门外。凉叶心领神会,立刻跟了上去。
活动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份喧嚣。走廊里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只有她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琉璃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一间无人的休息室,推门走了进去。凉叶紧随其后,轻轻带上了门。
军械库基地的隔音效果很好,休息室的门一关上,便将外面庆祝的喧嚣彻底隔绝。明亮的白光灯管照亮了这个简洁而略显空旷的房间,只有两张沙发和一张茶几,空气中还残留着消毒水的气息。与外面的热火朝天相比,这里安静得让人心慌。
琉璃背对着凉叶,站在房间中央,她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靠近的决绝。凉叶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股自从晚宴上就盘旋不去的不安感,此刻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预感到,琉璃将要说出的话,可能会改变一切。
“琉璃……”凉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到底怎么了?你说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试图看清琉璃的表情。
琉璃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慵懒或淡漠,也没有了战斗时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这种表情凉叶从未见过,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
“凉叶,”琉璃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凉叶心上,“我……要走了。”
“走?”凉叶愣了一下,大脑一时间无法处理这个简单的字眼所代表的含义。她下意识地往好的方面想,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是……是要回‘国外’了吗?没关系啊,现在交通很方便,我可以去看你,或者你放假也可以回来……”她的话语在琉璃平静的注视下越来越慢,最终消弭无声。
琉璃摇了摇头,黑色的眼眸如同深潭,清晰地倒映出凉叶逐渐苍白的脸。
“不,不是国外。”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凉叶,也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我要离开的,是这个世界。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的地球。”
“另……另一个世界?”凉叶重复着这个词,大脑一片空白。平行宇宙?另一个地球?这些词汇对她来说,原本只存在于科幻小说和特摄剧里。她设想过无数种琉璃离开的理由——转学、家庭变故、甚至是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却从未想过,竟是如此遥远、如此彻底的分离,遥远到跨越了世界的壁垒。
看着她震惊而茫然的表情,琉璃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但她知道,必须把话说清楚。
“我来这里,是为了执行一个任务,收集一种名为‘格利扎’的虚空怪兽的基因码。现在,任务已经完成,黑暗扎基这个意外的威胁也被清除了。”她的语气尽量保持着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而且,我的身份,格丽乔奥特曼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再停留的理由了。”
她看着凉叶的眼睛,在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情绪波动,那是不舍,是歉疚,是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厘清的复杂情感:
“而且……我也很舍不得你,凉叶。这四个月,从你坐在我前桌开始,到我们一起生活,一起面对那么多事情……你对我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了。”
这句“非常重要”,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瞬间引燃了凉叶压抑已久的情感。她呆呆地看着琉璃,脑海中闪过这四个月来的点点滴滴——
是琉璃在她被欺凌时,如同天神般出现,将她护在身后;是琉璃在她无家可归时,笨拙却真诚地收留了她;是琉璃在她沉迷黑暗时,从未放弃过她,一次次将她拉回光明;是琉璃带着她写小说、画插画,让她找到了人生的价值和梦想;是琉璃在战斗中,永远挡在她前面,将那庞大的黑暗与危险一力承担……
点点滴滴,如同温暖的溪流,早已汇成了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海洋。琉璃的存在,对于曾经身处绝望深渊的凉叶来说,不仅仅是救赎,更是她全部的世界,是她想要用尽一切去守护的光。
可现在,这束照亮她生命、给予她一切的光,告诉她,她要离开了,要去一个她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凉叶觉得仿佛脚下的地面在瞬间崩塌,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浪,将她彻底吞噬。她构筑的所有关于未来的幻想——一起上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永远生活在一起……都在这一刻,被无情地击得粉碎。
“为什么……一定要走?”凉叶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她猛地冲上前,紧紧抓住琉璃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衣服里,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牢牢锁在这个世界,锁在自己身边。“我可以跟你一起走!无论你去哪里!平行宇宙也好,其他世界也好!我不怕危险!我不想和你分开!求你了,琉璃,别丢下我一个人!”
看着她如此激动和痛苦的模样,琉璃的心像是被紧紧攥住,疼痛难忍。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前方的道路有多么崎岖和危险。破袭计划的阴影尚未消散,她与阿布索留特的纠葛还未了结,她自身的存在意义依旧迷雾重重……她不能让凉叶卷入这一切。
“不行,凉叶。”琉璃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她轻轻却不容置疑地,一根根掰开凉叶紧抓着自己的手指,“我的使命还没有完成,我所在的世界,还有我必须要去面对的责任和过去。那条路……太危险了,我绝不能带你一起去。”
手臂上的力道被卸去,凉叶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了。她看着琉璃决绝的眼神,积压在心底数月的情感,如同终于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而出。她不再顾忌什么,不再害怕被拒绝,她只想让琉璃知道,她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是……可是我……”凉叶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而下,她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凝视着琉璃的眼睛,大声地、清晰地将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呐喊出来:
“琉璃!我喜欢你!我对你的喜欢,早就不是朋友或者同学之间的那种喜欢了!”
“是想要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你!是想要分享所有快乐和悲伤的人是你!是想要和你一起看遍四季风景、度过漫长余生的人是你!”
“是看到你和朝阳走得近,心里会酸涩难受的喜欢!是看到你受伤,恨不得替你承受所有痛苦的喜欢!”
“是恋人的喜欢啊!琉璃!我爱你啊!”
休息室里,只剩下凉叶声嘶力竭的告白和她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在回荡。她像是一个交出了自己全部灵魂的信徒,等待着命运最后的审判。
琉璃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凉叶的告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和封印的情感盒子。她并非铁石心肠,这四个月的朝夕相处,凉叶的依赖、信任、以及那悄然变化的情愫,她怎会毫无察觉?凉叶的纯洁、坚韧、以及那份只为她展露的温柔,早已在她冰封的心湖上,荡开了圈圈涟漪。
但是,她不能。
她的过去是一片狼藉的战场,她的未来是迷雾重重的险境。她身上背负着“复制品”的烙印,纠缠着光与暗的因果,她连自己的归宿都尚未找到,又如何能承载起另一份如此纯粹而沉重的爱意?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凉叶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停滞。最终,她还是抬起了手,指尖带着颤抖,轻轻抚上凉叶的脸颊,为她擦去那滚烫的泪水。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但说出的话,却冰冷而残酷。
“凉叶,对不起。”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现在的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我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必须要斩断的因果,有很多……连我自己都无法面对的过去。”
她看到凉叶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黯淡,几乎熄灭。那绝望的眼神,让琉璃的心脏一阵刺痛。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补充了一句,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能够兑现的承诺:
“但是……我答应你。等我完成了我的使命,彻底解决了所有的事情,找到了我自己的答案之后……我会,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事情。”
这几乎是她能给出的,最接近希望的回答了。一个渺茫的,不知期限的等待。
凉叶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死死地抓住了这句话。她用力摇头,又用力点头,哽咽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承诺:
“我等你!琉璃,我愿意等你!不管要等多久,一年,十年,哪怕是一辈子,我都等你!只要你记得,在这个世界,永远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回来!”
看着她如此执着、如此不顾一切的模样,琉璃只能报以一声无奈的叹息,和一个充满了复杂情感的、苦涩的笑容。这份深情,她该如何偿还?
就在这时,凉叶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抓住琉璃的手,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
“琉璃!你说你的格丽乔身份暴露了不能留在地球,那我的梅菲斯特身份不也暴露了吗?而且……梅菲斯特之前还做了那么多坏事,伤害了那么多人……人类,防卫军,他们怎么会容得下我?我,我是不是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琉璃闻言,猛地一怔。她光顾着思考自己的离去,却忽略了凉叶的处境。是啊,梅菲斯特三世造成的破坏是实实在在的,那些被黑暗吞噬的生命,那些被恐惧笼罩的记忆,不会因为凉叶的本意而被轻易抹去。凉叶留在这个地球,将会面临怎样的目光和压力?
凉叶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她继续说着,仿佛在为两人寻找一个共同的未来:“还有百灵鸟呢?她的身份更特殊,军械库的特空机技术甚至部分源自于研究她!防卫队会怎么对待她?还有机械琉璃,她虽然是我们的伙伴,但她毕竟是扎基制造的兵器……”
琉璃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凉叶说得没错。这不是她一个人潇洒离开就能解决的问题。百灵鸟好不容易摆脱了悲惨的命运,难道要让她再次陷入被研究、被恐惧的境地?机械琉璃,这个因她而获得新生的存在,又该何去何从?还有凉叶……这个因为她而卷入一切,又因为她而拥有了黑暗力量的少女……
带百灵鸟回自己的世界?或许雾崎有办法安置。但凉叶呢?难道真的要带着她一起,踏上那条吉凶未卜的归途?这和她刚才拒绝的理由岂不自相矛盾?而且,凉叶刚刚和哥哥镝木慎也团聚……
复杂的思绪如同乱麻般缠绕在琉璃心头。她发现,胜利之后的分别,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干脆。她不仅要处理自己的离去,还要为这些因她而聚集、与她生死与共的伙伴们,找到一个能够安稳栖身的归宿。
“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琉璃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看着凉叶那双充满了期盼、不安和泪水的眼睛,最终做出了决定,“我暂时不会立刻离开。善后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至少要确保你们……确保大家都有一个相对稳定和安全的依靠。”
她反手握了握凉叶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安抚:“我们先回去吧,别让大家等太久,以为我们出了什么事。”
凉叶看着琉璃眼中重新燃起的、属于决策者和保护者的冷静光芒,心中的滔天巨浪似乎稍微平息了一些。只要琉璃还没有立刻离开,只要还有时间,她就还有机会,去争取,去等待。她用力点了点头,用手背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痕,努力平复着情绪,和琉璃一起,重新走向那扇隔绝了喧嚣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