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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艇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紧凑,冰冷的金属壁泛着哑光,将三人微弱的呼吸声放大。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嘶嘶声,输送着带着消毒剂味道的纯净空气,与外面污浊的海风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被精心控制、与世隔绝的洁净,反而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陈启明一进入这完全陌生、自动化运行的环境,就彻底瘫软在角落,抱着膝盖,将脸埋起来,身体不住地发抖,似乎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耗尽了。
林舒宜扶着李在允,让他靠坐在相对舒适的副驾驶位旁。他肩颈处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移动又开始渗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料。高烧让他浑身滚烫,呼吸急促而浅薄,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锐利,紧紧盯着主控制台上自动规划的航线图。
终点,那个“眼睛”漩涡的坐标,在屏幕上稳定地闪烁着。
“无人驾驶……预设程序……”李在允的声音嘶哑,带着剧痛间隙的喘息,“K的风格……喜欢这种……绝对的控制感。”
他尝试抬手去触摸控制台,但手臂只是无力地抬起一点,便又垂落下去。他现在的状态,连操作最简单的界面都做不到。
林舒宜看着他苍白汗湿的侧脸,以及那强撑着的、不肯显露真正虚弱的姿态,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她沉默地从随身携带的、所剩无几的物资里拿出最后一点抗生素和止痛药,又找到潜艇内置急救箱里的注射器,用蒸馏水稀释后,小心翼翼地给他进行了肌肉注射。
药物注入时,李在允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抗拒,甚至没有看她,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的航线上。
“你觉得,‘方舟’会是什么?”林舒宜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低声问道。她需要信息,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他们即将面对的东西。
李在允闭了闭眼,似乎在积攒力气,也似乎在思考。
“……一个据点,一个避难所,或者……一个更大的实验场。”他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稍微平稳了一些,“K不会满足于仅仅毁灭旧世界。他要建立‘新世界’,就需要一个……‘孵化器’。”
他睁开眼,看向林舒宜,眼神深邃:“我们,可能就是被他选中的……第一批‘样本’。”
样本。这个词像一根冰冷的刺。无论是在深海堡垒,还是在这里,他们似乎永远摆脱不了这个身份。
“那这艘潜艇呢?它为什么会来接我们?因为U盘?”林舒宜追问。
“信标和‘钥匙’。”李在允示意了一下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U盘,“这是一个……认证系统。潜艇探测到信标,并识别到持有‘钥匙’的特定目标……就会启动接送程序。”
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看来,我的‘复仇’,以及你的……特殊性,都在他的计算之内。甚至我们能在爆炸中活下来,找到U盘和海图,可能……都不是偶然。”
这个推测让林舒宜不寒而栗。如果连他们的挣扎和幸存都是被设计好的,那所谓的“自由意志”又算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平稳航行的潜艇,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静电干扰般的“滋滋”声。主控制台的屏幕边缘,快速闪过几行难以辨识的乱码,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李在允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怎么了?”林舒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干扰。”李在允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控制台和舱壁四周,“不是外部环境……是内部系统。有……别的东西在尝试接入。”
“别的东西?”林舒宜的心提了起来,“是‘涅盘’病毒?”
“不像……病毒是覆盖和重构,这个……更像是一种……‘窥探’。”李在允的眼神变得异常警惕,他强撑着坐直身体,试图更仔细地观察屏幕数据的变化。
突然,潜艇内部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全部熄灭!
只有控制台屏幕和少数几个应急指示灯还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将舱内映照得如同鬼域!
“啊!”陈启明在黑暗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林舒宜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握紧了别在腰后的手术刀。
黑暗中,李在允的声音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看来,我们的‘摆渡人’……并不怎么‘干净’。”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从潜艇尾部动力舱的方向,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粘稠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沿着狭窄的管道或舱壁,向着他们所在的驾驶舱……缓缓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