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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设备间里,只有仪器运行的嗡鸣和陈启明偶尔因紧张而发出的、带着颤音的汇报。短波发射器的屏幕被大量的静电干扰和扭曲的波形占据,像是无数冤魂在频道里尖啸。
“不行……干扰太强了……”陈启明颓然地松开按在耳机上的手,脸色苍白,“常规频段全是噪音,像是……像是整个电离层都在发疯。”
李在允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盯着那布满雪花的屏幕,眼神锐利,仿佛要从中剥离出有用的信息。
“尝试非标准频段,低功率脉冲模式。”他指示道,语气不容置疑,“不要试图发送复杂信息,只发送重复的、最简单的定位码和求救标识。”
“这……这有用吗?”陈启明有些迟疑。在这种全球性的混乱中,一个微弱的、非标准的信号,能被谁接收到?就算被接收到,又意味着什么?
“执行。”李在允没有解释。
他的命令带着一种天生的权威,陈启明不敢再多问,重新埋首于设备中,手指笨拙却努力地调整着参数。
林舒宜靠在门框上,目光越过忙碌的两人,落在舰桥主舱那个被“覆盖”的船长身上。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皮肤下的蓝光稳定地流动着,仿佛在运行某种特定的程序。这诡异的平静,比下面那些疯狂攻击的船员更令人毛骨悚然。
她突然注意到,船长那只放在控制台上的、苍白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之前看到的那种错觉。这一次,她看得清清楚楚。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他的手动了。”林舒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恐。
李在允和陈启明同时转头。
就在这一瞬间,舰桥主控台上那个原本疯狂滚动乱码的屏幕,突然短暂地清晰了一下!
屏幕上不再是毫无意义的符号,而是快速闪过一连串复杂的地理坐标、能量读数和……一个不断倒计时的时钟!
00:03:17… 00:03:16…
倒计时?!
李在允瞳孔骤缩,猛地冲出设备间,冲到主控台前。他死死盯着那串坐标和飞速减少的数字。
“这不是劫持……是导航!”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算计的愤怒,“这艘船被设定为一个……‘引导信标’!或者更糟,一个……‘炸弹’!”
“炸弹?”林舒宜和陈启明同时失声。
“能量读数在异常飙升!”李在允指着屏幕上其中一个疯狂跳动的数值,“它在汇聚能源,目标就是坐标点!倒计时结束,要么释放某种信号,要么……”他顿了顿,吐出冰冷的字眼,“……自毁。”
陈启明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怎么会……我们……我们得离开这艘船!”
“来不及了。”李在允看着那只剩下两分多钟的倒计时,眼神冰冷而锐利,“应急潜水舱能源耗尽,救生艇大部分损坏。就算有,两分钟也不够我们安全撤离到爆炸范围外。”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舒宜。刚刚逃离深海堡垒的毁灭,难道又要葬身在这艘被诅咒的货轮上?
“那……那怎么办?”陈启明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在允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疯狂闪烁的屏幕和被“覆盖”的船长之间快速移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沿着沾满污迹的脸颊滑落。
“覆盖……引导信标……”他喃喃自语,眼神猛地定格在船长身上那稳定流动的蓝光上。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陈启明!”他厉声喝道,“设备间有没有强脉冲发生器?或者任何能产生高强度、短时电磁脉冲的东西?”
陈启明被他的语气吓到,结结巴巴地回答:“有……有一套备用的、用于紧急清除设备静电的强脉冲棒,但功率不大……”
“拿来!快!”李在允命令道,同时一把扯下主控台后方几根粗大的数据线,动作粗暴,电火花噼啪作响。
他又转向林舒宜,语速极快:“听着,这艘船的‘异常’核心,可能不是主控台,而是他!”他指向那个船长,“他被深度‘覆盖’,成了这‘引导程序’的生物载体!脉冲可能干扰他,甚至暂时中断这种‘覆盖’!”
“中断之后呢?”林舒宜急切地问。
“不知道!可能他恢复清醒,可能直接脑死亡,也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系统崩溃!”李在允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实验的几种可能结果,“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在倒计时归零前,打断这个过程!”
00:01:05… 00:01:04…
陈启明连滚带爬地拿着一个金属短棒跑了回来。
李在允一把夺过,看了一眼上面的功率指示,眉头紧锁。“功率太小了……需要更近的距离,直接接触!”
他拿着脉冲棒,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坐在船长椅上的、非人非机的“东西”。
林舒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靠近那个怪物?直接接触?
00:00:38… 00:00:37…
李在允在距离船长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船长乳白色的眼睛似乎“看”向了他,皮肤下的蓝光流动速度骤然加快,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00:00:25… 00:00:24…
就是现在!
李在允猛地前冲,将脉冲棒的金属头部,狠狠抵在了船长的太阳穴上!同时按下了激发按钮!
“嗡——!!!”
一道无形的、强烈的电磁脉冲以接触点为中心爆发开来!
舰桥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屏幕黑屏,只有应急红灯凄厉地闪烁起来!
船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锐至极的哀嚎,身体剧烈地抽搐、弓起,皮肤下的蓝光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般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主控台上,那个倒计时的屏幕在归零前最后一秒——00:00:01——猛地变成一片漆黑!
成功了?!
然而,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剧烈抽搐的船长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李在允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
他那双乳白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在允,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夹杂着电流杂音的话语,断断续续,却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寒意:
“钥……匙……‘门’……已……开启……‘观察者’……会……找到……”
话音未落,他抓住李在允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船长椅上,皮肤下的蓝光彻底熄灭,再无声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主控台和舰桥其他设备,在一阵剧烈的电火花和焦糊味中,彻底报废,陷入死寂。
只有应急红灯,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将猩红的光投射在三人惊魂未定的脸上。
引导信标……停止了。
但他们活下来了。
李在允喘着粗气,后退一步,看着自己手臂上被船长抓出的、已经泛紫的指痕,眼神晦暗不明。
“钥匙”?“门”?“观察者”?
船长临死前的话,像新的诅咒,萦绕在空气中。
林舒宜扶着门框,双腿发软。她看着一片狼藉、陷入黑暗的舰桥,又看向沉默不语的李在允。
他们阻止了一次即刻的毁灭,却似乎触碰到了更深、更恐怖的秘密。
这艘船,现在真正成了一艘失去动力、漂浮在未知海域的幽灵船。
而他们接下来的航程,注定更加迷雾重重。
李在允抬起头,看向窗外那依旧被诡异云层笼罩的天空,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看来,‘新世界’的欢迎仪式,”他低声说,像是在对林舒宜,又像是在对自己,“比我想象的……还要‘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