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搀扶着几乎崩溃的冥侯,身形如电,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感到无比诡异和不安的地方。那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和尚,还有那个一直深不可测的青衫年轻人,都让她心悸。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冲出后院围墙的刹那——
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们前方,挡住了去路。
正是赵陈。
他负手而立,神色平淡,仿佛只是偶然路过,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让月姬瞬间寒毛倒竖,如临大敌!
“阁下…意欲何为?”月姬将冥侯护在身后,短刃横在胸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很清楚,眼前这人若想留下她们,她们绝无幸理。
冥侯依旧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与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抱着头,发出无意识的低吼,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已失去感知。
赵陈没有看月姬,目光落在了状态极不稳定的冥侯身上,淡淡开口:“浑浑噩噩,仇雠不分,可怜,可叹。”
月姬咬牙道:“这是我们的事,不劳阁下费心!让开!”
赵陈却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说道:“记忆被封存,仇恨被利用,沦为他人手中之刀,杀了不该杀的人,护了不该护的仇…这般活着,与傀儡何异?”
他的话,如同尖针,一字字刺入冥侯混乱的心神深处。那些破碎的、带着血与火的画面再次翻涌,与“天泉老人”那看似慈祥实则冷酷的面容交织在一起…
“不…不是…师父他…”冥侯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在挣扎,在抗拒那个可怕的真相。
月姬又急又怒,却不敢贸然出手。
就在这时,赵陈动了。
他并未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招式,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朝着冥侯的额头,轻轻一点。
这一指,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
但在月姬眼中,却仿佛蕴含了某种天地至理,封锁了周遭所有的空间,让她连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手指,如同穿越了时空的距离,轻飘飘地点在了冥侯的眉心之上!
指尖与额头接触的刹那——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而浩瀚的力量,如同温和的泉水,自赵陈指尖涌入冥侯的识海深处!
这股力量,并非强行冲击,而是带着一种梳理、抚平、唤醒的意境。它所过之处,那些混乱不堪、纠缠扭曲的记忆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过,迅速变得清晰、有序,各归其位!
被尘封的、被篡改的、被压抑的…所有属于谢柳衣之子——谢冥的真正记忆,如同沉渣泛起,又如同拨云见日,轰然爆发!
他看到了!
看到了童年时望衣楼内的欢声笑语,父亲谢柳衣慈祥而威严的面容,母亲温柔的怀抱…
看到了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火光冲天,喊杀四起!那个他敬若神明的“师父”天泉老人,摘下了慈祥的面具,露出了修罗般的狰狞,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穿了父亲的胸膛!鲜血,溅了他满脸!
看到了自己因极度恐惧和刺激而昏厥,醒来后记忆模糊,被天泉老人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收养,传授武功,灌输扭曲的仇恨观念,将他培养成只听命于自己的、最锋利的杀人工具——冥侯!
看到了这些年,他如何为天泉老人出生入死,铲除异己,其中不乏一些与当年望衣楼交好的旧人…他竟一直在为杀父仇人效力,手上沾满了无辜者和故人的鲜血!
“啊——!!!!!”
这一次,冥侯发出的不再是混乱的咆哮,而是充满了无尽悔恨、愤怒与撕心裂肺痛苦的呐喊!这呐喊声穿云裂石,蕴含着滔天的恨意与悲怆,震得整个院落都在微微颤抖!
他猛地挺直了那一直佝偻着的、如同山岳般的身躯!
咔嚓!咔嚓!
周身覆盖的那层厚重铠甲,因为他体内骤然爆发的、无法控制的力量而寸寸龟裂,碎片四溅飞射!
脸上那狰狞的金属面具,也轰然炸开,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因极致情绪而扭曲,但依稀可见昔日清秀轮廓的脸庞!
那双原本毫无感情的眸子,此刻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以及深不见底的痛苦!
“天泉老狗!!!我誓杀汝!!!!”
他仰天怒吼,声浪滚滚!一股磅礴浩瀚、远超从前的气息,如同沉眠的火山骤然喷发,从他体内冲天而起!
周围的天地元气疯狂地向他汇聚,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能量漩涡!他原本卡在自在地境巅峰多年的瓶颈,在这极致的情绪冲击和赵陈那蕴含着玄妙道韵的一指引导下,轰然破碎!
气息节节攀升,最终稳定在了一个全新的、强大的层次——
逍遥天境!
他竟然在恢复记忆、明悟真相的这一刻,因祸得福,突破了无数武者梦寐以求的逍遥天境!
强大的威压弥漫开来,让一旁的月姬都感到呼吸一滞,美眸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冥侯…不,是谢冥!他不仅恢复了记忆,还突破了?!
赵陈缓缓收回了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看着气息暴涨、眼神却依旧被痛苦和仇恨充斥的谢冥,淡淡道:
“记忆已还你,修为也算附赠。接下来的路,怎么走,看你自己的选择。”
“是继续沉沦仇恨,沦为复仇的傀儡,还是…走出属于自己的道。”
谢冥猛地转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看向赵陈,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额头瞬间见血!
“前辈点拨之恩,谢冥永世不忘!此间事了,谢冥必寻那天泉老狗,了却血海深仇!待大仇得报,若谢冥不死,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以报此恩!”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赵陈不置可否,只是挥了挥手。
谢冥再次一拜,然后猛地站起身,看向一旁犹在震惊中的月姬,眼神复杂。月姬与他搭档多年,虽不知真相,却也多有照拂。
“月姬…往日种种,多谢。但从此以后,冥侯已死。我是谢冥。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不再停留,化作一道流光,带着滔天的恨意与刚刚突破的逍遥天境修为,瞬间消失在夜色深处,方向…赫然是天泉老人所在的老巢!
月姬呆呆地看着谢冥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赵陈,心中五味杂陈,最终什么也没说,身形一闪,也悄然离去。
院落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唐莲、雷无桀、司空千落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从冥侯发狂,到棺材里爬出个邪和尚,再到赵陈一指点醒冥侯,助其恢复记忆并突破逍遥天境…
这信息量太大,他们的小脑袋瓜有点处理不过来。
萧瑟不知何时也从屋顶跳了下来,看着赵陈,眼神深邃无比,喃喃自语:
“一指通玄,点破迷障,助人破境…赵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而那位始作俑者,无心小和尚,则不知从哪里摸出个苹果,正咔嚓咔嚓地啃着,看着赵陈,琉璃般的眸子里闪烁着极度好奇与兴奋的光芒:
“这位施主,好厉害的手段!小僧对你,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第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