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大宝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慢慢闭上。
屋里的灯还亮着。电视画面在墙上投出淡淡的光，新闻频道正在循环播放发布会的片段。苏瑶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杯水，已经凉了。她没再看屏幕，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摩挲着杯沿。
厨房传来轻微响动。厉霆琛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他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又拿了条毯子搭在她肩上。
“吃了点东西再睡。”他说。
她点点头，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甜味在嘴里散开，让她觉得整个人终于落了地。
楼上有了动静。二宝揉着眼睛从房间探出头，“妈妈？”
“怎么了？”她立刻站起来。
“我饿了。”二宝小声说。
三宝也跟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只旧布熊，“我也饿。”
接着是四宝和五宝，一个拉着哥哥衣角，一个光着脚丫站在门口，睡衣歪斜，头发翘起一撮。
厉霆琛蹲下身，“想吃什么？”
“面条！”五宝举起手。
“煎蛋！”二宝跳了一下。
“我都想吃！”三宝大声说。
苏瑶笑了，“那我们一起去厨房做，好不好？”
孩子们齐声答应，光脚的、拖鞋的，噼里啪啦全往楼下跑。
厨房不大，六个人挤进去显得有些满。苏瑶系上围裙，让大宝站到操作台边打蛋。二宝踮脚洗草莓，水花溅到脸上也不管。三宝负责拿碗筷，一趟趟来回搬。四宝安静地递着调料瓶，每次都被弟弟妹妹抢过去晃两下。
厉霆琛站在灶台前，试着煎牛排。油星蹦出来，烫到手背，他皱了下眉，没说话。
“爸爸笨！”五宝坐在高脚椅上拍手，“妈妈做得香！”
苏瑶走过去看了一眼，“火太大了。”
她伸手调小火焰，顺手接过锅铲翻了一下，“等一面定型再翻，不然会散。”
厉霆琛站在旁边看她动作，忽然说：“以后早上你也这样站在这里。”
她没抬头，“天天做你也吃不腻？”
“不会。”他说，“只要你们都在，吃什么都能吃饱。”
孩子们听见声音，全都转过头笑起来。
饭做好后摆在餐桌中央。牛排焦了一角，鸡蛋有点老，面条煮得软了些，但没人挑毛病。五宝张大嘴等着喂，苏瑶夹了一块嫩肉放进他碗里。他立刻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笑。
吃完收拾完，苏瑶提议玩个游戏。
“玩什么？”二宝趴在地毯上问。
“幸福问答。”她说，“每个人说一件今天最开心的事。”
“我先说！”五宝举手，“妈妈笑了！”
“爸爸给我夹肉！”二宝抢答。
“哥哥没抢我饼干！”三宝指着大宝。
大宝撇嘴，“我昨天才没抢。”
“你抢了！”五宝喊。
“好了好了。”苏瑶拍拍手，“轮到四宝。”
四宝低着头，小声说：“家里……没有黑着灯了。”
屋里安静了一下。
苏瑶看向厉霆琛。他也正看着她。
“以前晚上不敢开太多灯。”她轻声说，“怕被人看见位置。现在敢了。”
厉霆琛坐到地毯上，靠着沙发腿，“我的最开心，是刚才他们叫我吃饭。”
孩子们一下子扑上去，把他按倒在地上笑成一团。
闹够了，一个个困得睁不开眼。三宝抱着布熊靠在沙发边，眼皮直打架。四宝蜷在苏瑶怀里，呼吸慢慢变沉。五宝被抱到沙发上，盖上毯子后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听不清的话。
苏瑶起身去关灯，只留下客厅角落的一盏小灯。
她走到阳台，推开玻璃门。夜风很轻，吹得发丝飘起来。楼下花园里的树影静静躺着，窗户映出屋内的轮廓——沙发上的人影叠在一起，孩子的小脚露在毯子外。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第一张是五年前的照片。她在医院走廊抱着刚出生的大宝，背影单薄，肩膀塌着。那天她一个人办手续，缴费单攥在手里快揉烂了。
往下翻，是出租屋的生日照。桌上蜡烛只有三根，五个孩子挤在镜头前，脸贴着脸，笑得不见牙床。墙上挂着的日历写着“还剩七天房租”。
再后来，是孩子们第一次上学。四宝不肯松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角。二宝躲在她身后，书包比人还大。
最后一张是今天早上拍的。厨房里全是人，锅还在冒气，厉霆琛低头看着锅，侧脸被灯光照着。她没告诉他，偷偷按下了快门。
她把照片设成了锁屏。
回到客厅，她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厉霆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只手搭在五宝身边，另一只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腕。
“睡了吧。”他说。
她嗯了一声，没动。
孩子们呼吸均匀，房间里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她看着茶几上的空碗，牛奶渍还没擦干净。
忽然，五宝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了一句：“妈妈……别走……”
她立刻转头看他。
小家伙眉头皱了一下，又慢慢舒展，手伸出来抓住了她垂下的衣角。
她轻轻握住那只手。
厉霆琛低声说：“他们会一直这样睡下去。”
“希望吧。”她回。
“不是希望。”他说，“是我们守得住。”
她靠向沙发，肩膀碰到他的手臂。温度传过来，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雨夜。她抱着发烧的大宝站在路边等车，浑身湿透，没人停。
现在灯亮着，饭桌上有碗没收，孩子的袜子丢在沙发缝里，电视还在播新闻，声音很小。
她闭上眼，又睁开。
大宝在沙发上动了一下，毯子滑下来半截。她爬起来走过去，帮他拉好，手指碰到他额头，已经没有之前那种紧张的热意。
她回到原位坐下，发现厉霆琛正看着她。
“你总是在确认他们是不是还在。”他说。
“以前丢过一次。”她声音很低，“再不敢松手。”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掌覆在她手背上。
空调滴了水，落在接水盘里，发出一声轻响。
五宝又翻了个身，这次把整张小脸埋进了枕头。
苏瑶看着他圆滚滚的后脑勺，忽然觉得胸口松了。
她打开手机，翻到今天的照片。放大，再放大。厉霆琛的袖口卷着，手背上有一道旧疤，是早年打架留下的。他的手指正夹着一片生菜叶，准备放进锅里。
她点了保存。
然后退出相册，删掉了所有旧的备份文件。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朝下。
厉霆琛的手一直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