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反制苛税的余波未平,陆九章、唐不语、赵三便按议定的计划,连夜赶赴杭州。三骑快马疾驰三日,终于抵达这座东南巨邑。赵三通过老交情联系上杭州义兴镖局总镖头周沧,借得府衙旁的临街铺面作为江湖联合查账点——铺面门前,明账济世的木匾是按拟定的样式新制,墙上张贴的《江湖查账公约》旁,还附了唐不语连夜绘制的江南黑账简舆图,用红圈标出盐市、粮行等高危区域;桌上整齐码放的江湖通用账册,已按规制标注了盐商、漕帮专用账项,就等商户上门咨询。
杭州府的晨光,带着江南独有的湿润水汽,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缓缓铺陈开来。金色的曦光斜斜洒在府衙旁临街的铺面上,为那新挂的明账济世木匾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红漆鲜亮,木质纹理在光线下清晰可辨,仿佛承载着无限的希望。
然而,从辰时开门至巳时过半,查账点前虽人来人往,却无一人踏入。路过的商户要么匆匆瞥一眼便绕道,要么扎堆议论,眼神中满是警惕。赵三背着手在略显空荡的铺面内来回踱步,焦躁的情绪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心头。他年过花甲,两鬓早已被岁月染上繁霜,一身灰布短褂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一如他为人处世的清白坦荡。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镖刀,刀鞘已被手掌磨得锃亮,映照出他此刻紧锁的眉头。
不对劲!杭州商户向来看重诚信,按说苏州反制成功的消息传开,他们该主动来咨询明账才对,怎会这般避之不及?他终于停下脚步,指节重重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反复扫过门外熙攘却又刻意回避的人群,试图从中找出答案。
唐不语静坐在桌旁,清秀的面容因之前丹田受损尚带着几分失血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他指尖飞速拨动紫檀木算盘,结合绘制的舆图分析道:宗主,赵老前辈,绝非商户不愿来。丐帮弟子刚传回消息,昨日有两名粮商准备来查账点,半路被天枢使的人拦截警告,称敢踏查账点一步,便烧了铺子,还掷下了九重天的黑铁令牌。而且从舆图来看,盐市是黑账核心区,天枢使大概率在盐市安插了大量眼线,商户们是怕被报复!
他话音刚落,铺外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极其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街面的常态。只见一名身着绸缎长衫、本该是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子,此刻却是发髻散乱,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也顾不得擦拭。他腰间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随着他跌跌撞撞的跑动而胡乱晃动,撞击出凌乱的脆响。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铺门口,一双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死死扶住门框,才勉强支撑住几乎虚脱的身体。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慌乱如同被猎鹰追逐的兔子,仓皇地扫过铺内的陆九章、赵三和唐不语三人,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带着哭腔颤声嘶喊道:陆宗主!赵老镖头!唐先生!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全家!
陆九章反应极快,立刻起身迎上前。他今日身着青布劲装,身姿挺拔如松,腰间悬挂的乌木算珠与古朴的青铜税典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沉稳而特有的声响,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神色沉稳,目光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伸手虚扶了一下几乎要瘫软在地的男子,声音清越而镇定:这位掌柜,莫要惊慌,万事有我们在此。慢慢说,到底出了何事?天塌不下来。
那男子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紧紧抓住陆九章话语中带来的微弱希望,努力定了定神,又狠狠咽了口唾沫,试图压制住声音里无法控制的颤抖,带着哭腔道:我、我是杭州盐市裕丰盐行的王坤!九、九重天的人......他们找上我了!逼着我做假账,用假的盐引虚报销量,把套取出来的银钱全都交给他们!我、我起初不肯答应,他们......他们竟然就丧尽天良,掳走了我那年仅十岁的独子!还放出狠话,若今日日落之前,不把做好的假账和第一批银钱交到他们指定的地点,就......就要撕票!
他说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双手如同捧着千斤重担,颤抖着递到陆九章面前,这、这就是他们逼我连夜赶出来的假账底稿,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只能冒死来找你们求助!求陆宗主,救救我那苦命的孩儿!
话语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一个成年男子的崩溃与绝望,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这小小的铺面之内。
陆九章接过那本账册,指尖划过泛黄纸页上那些仓促潦草、却又关乎一条幼小生命和一个家庭命运的条目——上月售盐三百担缴银五百两......字字刺目。他一眼便看出与舆图中标注的盐市黑账特征完全吻合。抬眼,目光与唐不语交汇,无需多言,默契已在其中。不语,他声音沉稳,带着决断的力量,你即刻随王掌柜去盐铺查库,结合舆图的盐市脉络,追踪假盐引流向;我和赵三前辈去义兴镖局,周沧今早传信说镖局被九重天盯上,弟子被掳,大概率与天枢使运输晶簇碎片有关!
赵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布满寒霜。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饱经风霜的镖刀,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刀身反射出冰冷的寒芒。周沧那小子,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义气,年轻时跟着我走南闯北,多少次刀口舔血,是过命的交情!他的镖局出事,就是我的事,没理由不管!
那股江湖儿女的豪迈与担当,此刻在他身上彰显无遗。
王掌柜见二人毫不犹豫地答应相助,如同绝处逢生,连忙躬身道谢,声音依旧带着哽咽,却多了几分生气:多谢陆宗主!多谢赵老镖头!大恩大德,王坤没齿难忘!我这就带唐先生去盐铺,库房钥匙我随身带着,所有出入库记录都锁在库房的铁柜里,绝无半点遗漏!
裕丰盐行位于杭州盐市深处,门面不算阔气,却收拾得干净整齐,可见主人平日亦是勤谨之人。铺内货架上分门别类摆着各式盐袋,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咸涩气息,这是盐行特有的味道。后院库房是一间独立的青砖瓦房,铁门厚重,上面挂着一把硕大的黄铜锁,显得坚固异常。
王掌柜颤抖着掏出钥匙,试了几次,才因为手抖得厉害而对准锁孔,一声打开了铁门。一股混合着盐味和潮湿霉腐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微微蹙眉。库房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的小窗透进几缕微光,映照出整齐码放的一袋袋盐包,如同沉默的士兵。墙角堆着几个空麻袋,地面散落着些许未能扫净的盐粒,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唐不语目光锐利,径直走向库房角落那个半人高的厚重铁柜。王掌柜再次用颤抖的手打开铁柜,里面赫然存放着数摞厚厚的、封面磨损的出入库账本。唐不语取出最上面几册,指尖飞快地翻动纸页,同时,他手中的紫檀木算盘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算珠在他修长十指的拨动下,发出疾风骤雨般密集而又规律的声响,速度快得几乎化作一片残影,令人眼花缭乱。
王掌柜,不过片刻,唐不语便停了下来,翻到上月的出入库记录,指着一处清晰的笔迹,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你这份假账上写,上月售盐三百担,入账银钱五百两。但库房原始记录明确显示,上月实际出库只有一百五十担。而且,盐运司那边的官方缴税凭证,也是严格按照一百五十担申报的。账面出入与实货数目严重对不上,这是典型的阴阳账伎俩,正是九重天惯用的敛财手段。
王掌柜脸色更加惨白,冷汗如同溪流般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他声音发颤:是......是......就是九重天的人逼我这么写的!他们说,虚报的这一百五十担盐引,能凭空套取近两百两银钱,这些钱,必须分文不少,全部交给那个自称天枢使手下的人!
假盐引实物,想必就藏在库房的某个暗格里吧?唐不语语气肯定,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缓缓扫过库房看似平整的四壁,最终停留在一处与周围砖缝略有差异、边缘隐约可见细微撬动痕迹的青砖上。他走上前,用手中算盘坚固的边框,对着那块砖轻轻敲击了几下——果然,传出的声音带着空洞的回响。
王掌柜见状,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也不敢隐瞒,连忙上前,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动那块砖。砖块松动,取下后,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方形暗格。暗格之内,整齐地码放着厚厚一叠约五十张的淡黄色盐引,纸质特殊,上面盖着的盐运司印信却显得模糊不清,仔细辨认,那印纹与真印信的祥云纹路迥异,竟是粗糙模仿的水波纹。
唐不语取出一张假盐引,放在鼻尖下轻轻一嗅,一股淡淡的、带着阴寒气息的墨臭钻入鼻腔。这是九重天特制的,他冷声道,遇水即化,痕迹难寻,用来伪造重要文书,最是隐蔽阴毒。他将那张假盐引摊在旁边的桌面上,指尖再次在算盘上飞舞,算珠碰撞声如同骤雨敲打芭蕉,密集而精准。按这些假盐引的编号和预设流向推算......它们已经通过至少十家分布在各地的粮行,兑换成了实实在在的银钱。而这十家粮行,经查证,背后都有九重天的影子,是他们用来洗涮赃银、填补银钱缺口的重要节点。这些假盐引套取的银钱,不仅用来支撑黑账网络,还在为天枢使囤积的晶簇碎片提供资金,而晶簇正是之前提到的特殊物件,与北漠龙脉的干扰器同源!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库房外原本细微的脚步声陡然变得清晰而杂乱,伴随着几声嚣张而充满杀气的狞笑,打破了库房内凝重的气氛!王掌柜!好哇,没想到你个怂包软蛋,竟敢吃里扒外,勾结外人,背叛九重天!
厉喝声中,三名全身笼罩在黑色劲装之中、面蒙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凶戾眼睛的黑衣人,如同鬼魅般闯了进来!他们个个手持闪着寒光的长刀,刀锋直指唐不语和王掌柜,浓烈的杀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库房空间。为首那名黑衣人眼神尤其阴鸷狠毒,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嘶声道:奉天枢使之命,取你们这些叛徒的狗命!
唐先生小心!王掌柜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慌乱间抓起墙角落满灰尘的一根扁担,横在身前,色厉内荏地护住自己,双腿却止不住地打颤。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杀,唐不语却神色不变,仿佛早已料到。就在为首黑衣人挥刀劈来的瞬间,他算盘一扬,拨动算珠按方位射出五颗玄铁算珠——不仅打落杀手兵器,还封锁了其退路,按盐库格局推算,你们的刀路被梁柱阻挡,三招内必露破绽!
那黑衣人只觉手腕一阵钻心剧痛,酸麻之感瞬间传遍整条手臂,惊呼声中,长刀一声脱手落地。另外两名黑衣人见状,又惊又怒,同时挥刀从左右两侧凶狠砍来,刀风凌厉!唐不语身形灵动如狸猫,脚下步伐变幻莫测,巧妙地躲开致命的劈砍。
王掌柜见唐不语如此神勇,也勉强鼓起一丝勇气,趁着一名黑衣人被算珠打得身形一滞的瞬间,闭着眼举起扁担,胡乱砸向那人的后背。虽然力道不足,未能造成重创,却恰到好处地打乱了那名杀手的进攻节奏和平衡。唐不语眼中精光一闪,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空隙,身形如电欺近,一记手刀迅捷无比地劈在那名杀手毫无防护的后颈之上。杀手闷哼一声,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软软地瘫倒在地,昏死过去。
剩下的最后一名黑衣人见势不妙,同伴一被擒一昏迷,心中胆寒,虚晃一刀,转身就想夺路而逃。然而,他刚冲到库房门口,就被几名早已埋伏在此、身手矫健的丐帮弟子拦了个正着——原来陆九章心思缜密,早已料到九重天可能会狗急跳墙,派人阻拦查账,事先便安排了丐帮弟子暗中跟随保护,此刻正好瓮中捉鳖。
把他绑起来,带回查账点仔细审问,唐不语吩咐那几名丐帮弟子,语气不容置疑,重点问清楚这些假盐引套取银钱的最终流向,以及那个天枢使在杭州的具体落脚点。
是,唐先生!丐帮弟子利落地应声,将那面如死灰的黑衣人捆得结结实实。
与此同时,义兴镖局。
陆九章和赵三已疾步赶到。只见镖局那两扇象征着江湖信誉的朱漆大门竟敞开着,院内一片狼藉,触目惊心——几张厚重的梨花木桌椅被暴力掀翻,断腿残骸散落一地;地面之上,除了散落的断裂刀鞘,还清晰地滴落着几滩已然变成暗红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此地的激烈冲突与暴行。两名年轻的镖局弟子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胸口微弱起伏,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正有同伴在一旁焦急地为他们进行简单的包扎。
义兴镖局总镖头周沧,一位身材魁梧、面庞黝黑、腰间佩着虎头金刀的中年汉子,此刻正如同困兽般在院中急得团团转,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紧握成拳,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一见赵三和陆九章赶来,黯淡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如同见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声音因为激动和焦虑而带着嘶哑:赵三哥!陆宗主!你们......你们可算来了!
他抓住赵三的手臂,那力道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安。
老周,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干的?赵三扶住周沧颤抖的肩膀,语气沉稳,带着老大哥特有的安抚力量,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院中的惨状,心中怒火已然升腾。
周沧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沉重得如同压上了千斤巨石,虎目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是昨日傍晚的事!一群黑衣人,大概有七八个,武功路数极其诡异狠辣,个个都是高手,如同鬼魅般突然闯了进来!他们自称是九重天麾下的杀手!逼着我,必须帮他们运一批见不得光的,说是从北漠偷偷运来的什么晶簇碎片,指定要送到西湖上那艘最豪华的画舫去。我周沧行走江湖几十年,靠的就是二字,这种来历不明、鬼鬼祟祟的勾当,我怎能答应?我当场就严词拒绝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狠毒,直接动手,打伤了我好几名弟子,还......还掳走了两人!
他指向地上受伤的弟子和被捆绑处空出的位置,声音哽咽,他们留下话,说若我今日再不点头答应,就......就先杀了掳走的弟子,然后再踏平我这义兴镖局!赵三哥,陆宗主,我那两名弟子......他们还那么年轻......
这位向来硬朗的汉子,此刻声音中充满了无助与悲愤。
陆九章蹲下身,仔细查看一名受伤弟子的伤势,只见伤口周围的皮肉隐隐发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内劲残留,正在不断侵蚀伤者的生机。是影盟杀手特有的毒刀所致,幸好毒性尚未深入肺腑。他沉声道,随即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那本古朴的青铜税典。内力微吐,税典表面立刻泛出柔和而纯正的金色光芒,如同温暖的阳光般笼罩在弟子的伤口上。那缠绕在伤口上的黑气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发出细微的声,迅速消散瓦解,伤者原本痛苦的脸色也随之缓和了不少。九重天如此急于运送晶簇碎片,所图必然非小,很可能真如他们所说是用来增强阴劲、布置诡阵的关键。绝不能让他们得逞,顺利送到西湖画舫。周总镖头,可知那西湖画舫是何人产业?他们要用这些碎片作何用途?
周沧摇头,脸上满是困惑与愤怒:我也不清楚那些晶簇碎片具体有何用处,只隐约听那些杀手提起,似乎与什么有关。那西湖画舫,名为锦绣芙蓉,常年停在西湖中央,平日里只接待达官显贵,歌舞升平,谁能想到,那珠光宝气之下,竟然藏着九重天的巢穴!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赵三,这是那些杀手留下的,说若我改变主意,同意运货,就去城外那座荒废多年的破庙交涉,在那里交换人质和货物。
赵三接过纸条,展开只看了一眼,眼中便闪过锐利如鹰隼的光芒。这座破庙我知道,在杭州西郊,荒废了不下二十年,平日里人迹罕至,正是杀人越货、设伏绑票的绝佳之地!他握紧了手中的镖刀,刀锋在阳光下泛起冷冽的寒光,老周,你放心!既然知道了地方,我和陆宗主这就去把那破庙给他端了!一定把你的弟子平平安安救回来,还要还你镖局一个清白!
陆九章点头,思路清晰:这晶簇碎片定是九重天阴谋的核心道具,绝不能让他们顺利送到西湖画舫。我们兵分两路,你我去破庙救人,同时让丐帮弟子在庙外隐蔽处接应,形成包围,防止任何杀手逃脱,务必一网打尽!
杭州西郊,荒废古庙。
残阳如血,将天边染上一抹凄艳的红色,也给这座早已破败不堪的古庙更添了几分阴森诡谲之气。庙宇屋顶多处坍塌,露出巨大的窟窿,偶有昏黄的光线从中投射下来,映照出地面丛生的半人高杂草和残垣断壁。墙角结着厚厚的、沾满灰尘的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潮湿霉味与一种若有若无、却令人脊背发凉的冰冷杀气。
庙内光线昏暗,依稀可见十余名同样身着黑衣、面蒙黑布的影盟杀手,如同雕塑般手持长刀,沉默地守在庙堂中央,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两名被掳的镖局弟子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在腐朽的柱子上,嘴里塞着破布,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的悲鸣,他们眼中充满了惊恐与无助,脸色因长时间的捆绑和恐惧而显得灰败。
陆九章和赵三凭借高超的轻功和丰富的经验,悄无声息地潜入破庙,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轻烟,藏身于那尊残破不堪、面目模糊的佛像之后。陆九章对赵三使了个眼色,用手势比划了几个动作。赵三会意,微微点头,眼中闪过猎杀前的精光。他手腕一抖,两枚小巧却锋利的飞镖已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随即猛地甩出!飞镖化作两道肉眼难辨的寒光,精准无比地打在距离最近的两名杀手膝盖侧后的委中穴上!
呃啊!噗通!两名杀手猝不及防,只觉得膝盖一阵剧痛酸麻,瞬间失去支撑,惨叫着应声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刀也落地。
有刺客!小心埋伏!为首的杀手头目反应极快,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破庙内激起回响。他挥动长刀,率先朝着陆九章藏身的方向猛扑过来,刀风凌厉,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狠辣!
陆九章身形如青松般傲然挺立,瞬间拔出腰间青钢剑!与此同时,他怀中的青铜税典仿佛受到感应,再次泛出纯净而浩然的金光,将他周身笼罩。你们这些九重天记下的累累血债、笔笔烂账,今日,便在此地一并清算!他清叱一声,结合查账的经验,使出清账剑诀·溯源式——剑风带着账本核查的精准,专挑杀手招式中气脉流转滞涩之处攻击,你们的阴劲源自晶簇,招式衔接处必有滞涩,这便是你们的致命破绽!金光所过之处,仿佛能涤荡一切阴邪,杀手们只觉得招式凝滞,浑身不畅,纷纷中剑倒地,惨呼声此起彼伏。
赵三则趁机如同猛虎出闸,挥动那柄不知饮过多少恶人鲜血的镖刀,刀光霍霍,精准地斩断绑住两名弟子的绳索,又迅速解开他们嘴里的布条,低声道:快!躲到庙外去,丐帮的兄弟在外面接应你们!这里交给我们!
一名弟子刚喘过气,顾不得喉咙的干涩疼痛,急忙抓住陆九章的衣袖,急促地喊道:陆宗主!赵老镖头!我们被绑时,隐约听那些九重天的人得意地说,那晶簇碎片是从北漠秘道偷运过来的,里面蕴藏着极强的阴劲!那个天枢使要在西湖画舫布置一个庞大的诡阵,好像......好像就是要用来对付您和江湖同盟的!他们说,只要诡阵一成,就能攫取江南的财路命脉!还说北漠的牵制之策会配合行动,让江湖同盟首尾难顾
陆九章心中一凛,瞬间将许多线索串联起来——晶簇碎片与北漠龙脉阴劲器物同源,九重天这是要在江南布下诡阵,与北漠的侵蚀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用黑账敛财支撑晶簇诡阵,用牵制手段呼应北漠,最终实现扰乱江南财路+侵蚀龙脉的双重目标。看来西湖画舫不仅是天枢使的临时落脚点,更是他们实施阴谋的诡阵核心所在!他眼中寒光大盛,剑势骤然加快,如同疾风暴雨,一招账清孽源,青钢剑化作一道金色闪电,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为首杀手头目的胸膛!今日先清了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小喽啰,明日,必端了天枢使的老巢,彻底捣毁你们的阴谋!
赵三的镖术也愈发凌厉狠准,他虽年迈,但身手依旧矫健,镖刀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时而脱手飞掷,精准打在远处杀手的穴位上,时而近身噼砍,刀刀不离对手要害。当年我和周沧走镖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没怕过你们这些只敢躲在阴沟里耍弄阴谋的鼠辈!
他声若洪钟,气势如虹,每一刀都带着积攒了数十年的江湖正气与愤恨。
激战不过片刻,在陆九章和赵三的默契配合与绝对实力碾压下,庙内的十余名影盟杀手已尽数被斩杀或重伤擒拿,失去了反抗能力。陆九章审问一名伤势较轻、尚能开口的活口,厉声追问天枢使的具体计划和画舫内的布置。然而,那杀手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与狠厉,竟猛地一咬口腔内侧,瞬间嘴角溢出黑血,头一歪,当场气绝身亡——显然是早已在口中藏好了剧毒囊药,随时准备以身殉教,乃是九重天培养的真正死士。
哼,倒是嘴硬!赵三皱眉踢了踢那杀手的尸体,脸色凝重,看来九重天对西湖画舫的秘密看得极重,防范森严。我们得尽快通知杭州本地的丐帮分舵和各大友好镖局,调动人手,暗中对西湖画舫进行严密监视,务必摸清里面的守卫分布、人员往来以及那邪阵的具体布置。
陆九章点头,对此深以为然。他当即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就着残破的供桌,笔走龙蛇,迅速写就一封密信,字迹遒劲有力,内容详实。让丐帮弟子以最快速度,将此信送往苏州分舵,让他们立刻联络漕帮和盐帮的兄弟,动用一切力量,秘密封锁西湖周边的所有水路码头和陆路要道,严密盘查,防止天枢使见事不妙,提前转移那些至关重要的晶簇碎片和核心人员!
就在杭州破庙激战刚刚落幕,尘埃尚未完全落定之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北漠雪山地宫之外。
永恒的酷寒笼罩着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刮刀,永不停歇地呼啸着,卷起漫天雪沫,打在脸上如同针扎般刺痛。由唐不语的师弟、那位戴着细框木镜、性格沉稳专注的年轻账房苏墨,亲手搭建的信号监测阵正静静运转。十八面大小一致、木质各异的特制算盘,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精准排列在雪地之中,算珠之间以纤细而坚韧的金线巧妙相连,构成了一张覆盖方圆百里的无形能量监测网。
此刻,正处于阵法核心操控位置的苏墨,眉头忽然紧紧皱起。只见东南、正南、西南三个方位上的算盘,其上的算珠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跳动起来,碰撞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打破了雪原的寂静,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呐喊预警!
旗主!有情况!苏墨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语气凝重地转向身旁如同标枪般挺立的冷千绝,监测阵捕捉到微弱的异常干扰信号!其能量波动频率,与之前在江南被陆宗主他们销毁的那种能量干扰器残留信号高度一致!但此次信号的强度更弱,分布更散,像是......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意在窥探我们北漠防御的虚实与反应!而且信号源头与杭州盐市的邪力波动隐隐呼应!
冷千绝身披厚重貂裘,却依旧难掩其精悍挺拔的身姿。他那柄威震北漠、饱饮敌血的绝灭枪,一如既往地斜插在身旁的雪地中,枪尖凝结着寒冰,反射着雪原与天空的冷光。九重天......果然是贼心不死,阴魂不散!他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冰碴碰撞,带着刺骨的寒意,江南那边陆宗主他们刚刚稳住阵脚,斩断了他们一条重要的黑账资金链和邪力输送管,他们立刻就想在北漠搞小动作,试图扳回一城,或者至少分散我们的注意力!他们一边在杭州用黑账敛财囤晶簇,一边用干扰器试探北漠防线,想双线牵制我们!
他接过苏墨递来的详细监测记录,目光扫过上面标注的信号强度与方位数据,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略一沉吟,当即对身旁的亲卫下令:取纸笔来!
他提笔蘸墨,在那特制的、能抵御严寒的羊皮纸上,笔走龙蛇,回复极其简短却分量沉重:江南若需支援,铁血旗随时可调派三百精锐,星夜驰援,万死不辞!杭州发现晶簇碎片与干扰信号联动,需重点监测盐市方向的邪力波动,你们需尽快端掉西湖画舫据点,切断信号源头!
落款处,盖上了他铁血旗主的专属血印。这封代表着北漠同盟坚定态度的密信,被立刻封好,由专门驯养的、最耐寒善飞的迅鹰携带,冲破漫天风雪,朝着江南的方向振翅而去。
密信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杭州时,陆九章刚与赵三从破庙返回明账济世查账点不久。他展开那封还带着北漠寒气的密信,仔细阅罢,沉稳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转而将信递给赵三,平静道:是冷旗主传来的消息。北漠那边监测到九重天试探性的干扰信号,看来他们确实在试图双线操作,南北牵制。不过,目前杭州局势虽初定,但根基未稳,外围黑账网络尚未彻底清除,天枢使仍在暗处虎视眈眈。此刻若贸然请求北漠分兵支援,反而可能打乱他们那边的防御部署,给九重天可乘之机。回复冷旗主,江南暂无急需,让他们集中力量,重点防范干扰器可能出现的升级与变种,务必守住龙脉根本,不必为我们分心。
赵三看完信,重重点头,花白的须发随着动作微微颤动,眼中满是赞同:陆宗主所虑极是!同盟之间,贵在默契,贵在信任。各自守住自己的防线,互不掣肘,方能形成合力,让九重天首尾难顾!这才是破敌之上策!
这时,唐不语也恰好从裕丰盐铺赶回,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他带来了对假盐引追查的最新结果:宗主,赵老前辈。根据对那名被俘杀手的审讯,以及丐帮兄弟从钱庄外围打探到的消息相互印证,可以确定,假盐引套取的大量银钱,最终都流向了西湖画舫附近一家名为的钱庄。这家钱庄表面上是正经商户,背景干净,实则早已被九重天秘密掌控,是他们专门用来洗白黑钱、周转资金的重要窝点。我已吩咐丐帮弟子加派人手,日夜不停地盯着那家钱庄,一旦发现有大额异常银钱流动,或者有身份可疑之人出入,会立刻回报。
陆九章走到查账点那扇临街的窗边,推开窗户,看着窗外杭州城华灯初上、逐渐热闹起来的夜市景象,贩夫走卒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酒馆传出的丝竹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繁华画卷。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却暗藏着汹涌的危机。他心中思绪电转,一个清晰的三步反击计划已然成型。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赵三和唐不语,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接下来,我们便依计而行,分三步走,步步为营,彻底瓦解九重天在杭州的势力网络。
第一步,他伸出食指,让王掌柜带着那些确凿的假盐引实物、库房真实记录与他被迫写下的假账底稿,以及我们查获的部分证物,立刻去杭州府衙报案,正式揭发九重天伪造盐引、胁迫商户、敛财洗钱的重大阴谋。借助官府的力量,先行查封那家钱庄,断掉他们一条重要的资金周转渠道,打掉这个洗钱窝点,既能削弱其实力,也能提振杭州商户反抗的信心。
第二步,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落在赵三身上,赵三前辈,您在杭州镖行界德高望重,人脉广阔。烦请您立刻出面,联络杭州城内所有信得过的镖局同行,如镇远、长风等,同时调动丐帮杭州分舵的弟子,利用他们人数众多、眼线遍布的优势,暗中对西湖上那艘锦绣芙蓉画舫,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严密监视。务必摸清画舫内部的守卫力量分布、人员活动规律、码头接送情况,尤其是要设法查明那诡阵可能布置的具体位置与大致形态。此事关乎能否直捣黄龙,至关重要。
第三步,他伸出第三根手指,看向唐不语,我和不语,需要集中精力,尽快整理、分析目前掌握的所有关于九重天江南分舵的黑账线索。我们要从这些线索中,找出更多像王掌柜一样,被九重天以各种手段胁迫、控制,不得不为他们做假账、提供资金或便利的商户。然后,秘密接触他们,陈明利害,给予他们支持和保护,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一起站出来反抗。只有从根本上瓦解九重天赖以生存的经济网络和人脉基础,才能让他们真正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最终彻底覆灭!
好!陆宗主谋划周详,老赵我这就去办!赵三霍然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与义愤的光芒,我这就去联络镇远、长风那几家老伙计!正好,我们威远镖局推行的那本《明账走镖手册》,里面条条框框,都是实实在在能让镖行规范经营、规避风险、赚取清白利润的好规矩!我就拿给他们好好瞧瞧,让他们都明白,跟着九重天搞那些歪门邪道,只有死路一条!只有跟着咱们同盟,建立明账,走正道,才能守住祖宗传下来的基业,才能对得起江湖道义!
他说完,对陆九章一抱拳,毫不拖泥带水,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去,魁梧的背影很快融入门外的夜色之中。
唐不语也立刻行动起来,默默取过纸笔,伏在桌桉之上,开始凭借其超凡的记忆力和缜密的逻辑思维,结合今日查获的各类账目、线索,飞速绘制一幅更为详尽的江南黑账势力分布详图。他要用最直观的方式,将盐市、被控钱庄、西湖画舫核心区、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秘密据点等关键节点,都清晰标注出来,为后续的全面清理行动提供最可靠的作战地图。
傍晚时分,杭州街头,各色灯笼次第亮起,温暖的光晕映在湿润的青石板路上,泛着柔和而迷离的光泽,为这座古城增添了几分朦胧的诗意。或许是因为王掌柜勇敢前往府衙报案、官府雷厉风行查封通源钱庄的消息逐渐传开,也或许是商户们心中积压的不满与对光明的渴望终于突破了恐惧的阈值,明账济世查账点那扇冷清了一整天的门,终于被敲响了。
前来咨询的是两名在杭州经营粮店多年的掌柜,他们神色间还带着几分谨慎与后怕,但眼神中更多的是寻求出路的光。陆宗主,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粮商拱了拱手,语气带着恭敬与试探,我们听闻了王掌柜的事,也看到官府动了真格......这心里,总算踏实了些许。我们......我们想问问,这江湖通用账册,具体该如何使用?又如何能确保,用了之后,不会再被九重天那帮恶人找上门来?
陆九章耐心地请他们坐下,亲自为他们斟上热茶,然后拿起一本空白的江湖通用账册,翻开封面,从最基本的记账规范、收支明细要求,到如何辨别常见的假账陷阱、如何记录真实无误的银钱流水,一一细致讲解。他的声音平和而富有感染力,仿佛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二位掌柜,做生意如同操持一个大家庭,这账目,便是家的根基。账目清明,每一笔收入支出一目了然,银钱流水才能顺畅无阻,家底才能日渐厚实,生意才能做得长长久久,睡得踏踏实实。若是贪图一时之利,或是受人胁迫,搞那阴阳两本账、糊涂账,看似占了便宜,或是躲过了眼前灾祸,实则如同抱薪救火,迟早会被这黑账拖入万丈深渊,最终落入九重天设下的圈套,人财两空啊。
两位粮商听得连连点头,如同醍醐灌顶,脸上露出了然与庆幸的神色。他们郑重地接过陆九章递来的崭新账册,如同接过一份沉甸甸的承诺与希望。陆宗主说得在理!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以后,我们粮行就严格按照这明账的规矩来!绝不再给九重天那些吸血蛀虫半点可乘之机!
与此同时,西湖中央,那艘名为锦绣芙蓉的画舫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画舫通体雕梁画栋,极尽奢华,船上悬挂的琉璃灯盏将周围映照得如同白昼,珠光宝气,几乎要晃花人眼。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夹杂着男女的调笑声,表面看来,依旧是达官贵人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人间仙境。然而,在这片靡靡之音与璀璨灯火之下,却暗藏着冰冷的杀机与涌动的黑暗。
画舫顶层,一间极为隐蔽、陈设却异常雅致奢华的舱室内,一名身着暗紫色锦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立于巨大的琉璃窗前,俯瞰着窗外西湖夜色中点点渔火与远处城市的阑珊灯火。他手中,正缓缓把玩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呈现出暗紫色、内部似乎有幽光流转的晶簇碎片。那碎片在他指尖转动,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带着阴寒与侵蚀意味的澹澹黑气,与他周身那种阴冷压抑的气质融为一体。他,正是九重天派驻江南、手握重权、神秘莫测的天枢使。
陆九章......你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几分。天枢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声音沙哑低沉,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不过,你以为查封一个钱庄,救回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就能撼动我在江南的根基吗?未免太过天真。他勐地攥紧手中的晶簇碎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西湖画舫这盘针对江南经济命脉的棋,不过才刚刚开始布局。等我布好这聚气诡阵,将这批晶簇碎片的阴劲尽数吸收转化,届时,整个江南的银钱流水、商铺命脉,都将在我一念掌控之中!我看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他身后,一名如同影子般融入黑暗的影盟杀手无声无息地显现,单膝跪地,姿态恭敬无比,低声道:大人,派去破庙接应晶簇碎片、以及与王坤联络的弟子......至今未归,恐怕......是出意外了。
天枢使眼神骤然一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舱室内的温度似乎都随之下降了几分。废物!一群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低声斥骂,语气中充满了不耐与杀意,传我命令,让钱庄剩余的人,立刻启动应变之法,尽快将尚未被查封的银钱,通过备用渠道转移出去,能转多少是多少!同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毒,让我们安插在市井中的人,立刻散布谣言,就说陆九章设立的所谓查账点,根本不是为了帮商户,而是假借查账之名,行搜刮商户银钱、窥探商业机密之实!目的是要掌控所有商户,让他们成为财武宗的附庸!我要让杭州的商户们,对他心生疑虑,动摇他们对所谓那点可怜的信任!
是!属下遵命!那名杀手感受到主人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杀意与怒气,不敢有丝毫怠慢,应声后,身形再次如同鬼魅般融入阴影,悄然退下,去执行这歹毒的命令。
天枢使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西湖夜景,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画舫的灯火与天上的残月,美得如同幻境。然而,他眼中闪烁的,只有狠厉与疯狂,仿佛要将这片锦绣繁华彻底吞噬。陆九章,我倒要看看,在这人心叵测、利益交织的杭州城,你能不能守住你那套可笑的理想!又能不能挡住我九重天为你精心准备的财路扼制与诡阵之威!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呵呵呵......
低沉而充满恶意的笑声,在奢华却冰冷的舱室内回荡,久久不散。
而在明账济世查账点内,陆九章刚送走那两名满怀希望离去的粮商,正准备与唐不语进一步推敲黑账分布图的细节,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青铜税典,却隐隐透出温润金光!同时,腰间那串乌木算珠也似有感应,微微颤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
陆九章心中勐地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阴寒异气的波动,如同水纹般自西湖方向隐隐传来,虽然极其微弱,却清晰地被他所感知!是天枢使......他在西湖画舫有动作了!那股阴劲......似乎在凝聚!他霍然抬头,目光如电,穿透夜色,直指西湖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唐不语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桌上那把他片刻不离的紫檀木算盘,其上的算珠竟开始无规则地自主轻微跳动起来,发出杂乱却带着某种警示意味的声。宗主!唐不语脸色微变,指尖迅速拂过算盘,试图捕捉那无形的波动轨迹,按这阴劲波动的强弱、方位推算......画舫之内聚集的晶簇碎片,数量恐怕不下数十块!而且,那所谓的布置,气息流转已然启动,恐怕......已接近完成阶段!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否则一旦诡阵彻底启动,后果不堪设想!
刚刚联络完镖行同道、返回查账点的赵三,恰好听到此言,立刻一声抽出腰间镖刀,眼中战意熊熊燃烧,声音洪亮:那就事不宜迟!陆宗主,您一声令下,老赵我这就召集人手,咱们直接闯上那画舫,趁其诡阵未就,先端了天枢使的老巢!杀他个措手不及!
然而,陆九章却缓缓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鹰,闪烁着深思熟虑的光芒。不急。他声音沉稳,带着掌控全局的冷静,天枢使此刻必然在画舫布下了天罗地网,严阵以待,就等着我们因感知到阴劲波动而按捺不住,主动送上门去,与他硬碰硬。我们现在贸然强攻,正中他的下怀,不仅会消耗我们宝贵的战力,更可能陷入重围,打草惊蛇。他拿起唐不语刚刚绘制完成、墨迹未干的黑账分布图,指尖精准地划过图上被朱笔重点圈出的西湖画舫位置,语气斩钉截铁,传令下去,暂缓对画舫的直接行动。我们先集中力量,按照原定计划,清理其外围的黑账网络,断掉他的银钱来源,拔除他的各处爪牙!同时,加紧联合杭州官府、漕帮、盐帮以及所有愿意站在我们这边的江湖门派,形成强大的合围之势,压缩他的活动空间,让他孤立无援!届时,再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黄龙,让他真正插翅难飞!
夜色渐深,杭州城的万家灯火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然而,西湖之上的那艘锦绣芙蓉画舫,却依旧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隐隐约约,如同黑暗水面上一个散发着诡异魅力的幽灵,固执地闪耀着,与整座沉睡的城市格格不入。
陆九章独自站在查账点的窗边,夜风带着西湖特有的湿润水汽吹拂进来,轻轻掀动着桌上账册的纸页。桌上,唐不语的算珠偶尔因微风或残余的灵力扰动而轻轻碰撞,发出零星却清脆的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决定江南命运的巨大决战,一声声,敲响着无可避免的前奏。
而此刻,尚无人知晓,隐藏在那西湖画舫诡阵背后的,是九重天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惊天阴谋。那些晶簇碎片,其作用远不止是为了布置诡阵、攫取江南财路那么简单......它们更深的用途,竟是为了感应并引动深藏于江南地底、关乎整个王朝气运的——龙脉分支!
一场不仅关乎江南财路兴衰,更直接牵连着龙脉安危、足以引发天地剧变的巨大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西湖水底,悄然酝酿,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