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防爆玻璃斜切进观察营的评估室,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和纸张混合的干燥气味。
佐藤光独自坐在冰冷的白色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一套按编号排列的彩铅。
这是她如今唯一能接触到的“创作工具”。
她已经被强制关押在这里三天了。
三天里,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惯用的电子笔、成叠的素描本、乃至作为最后通讯手段的手机,全都被收缴封存。
她的指甲被仔细修剪过,甚至用专门的试剂检测过,确保没有残留任何墨水或颜料的痕迹。
他们想要一座绝对寂静、绝对无菌的牢笼。
昨日,在例行的“心理共振扫描”中,她的脑波图谱上出现了一道极其尖锐的、无法被归类的异常波动。
系统给出的最终判定是:【潜在认知扩散风险,等级b+】。
此刻,禅院直哉正站在评估室外的单向镜后,冷冷地注视着镜内那个安静得像个人偶的女孩。
他手中捏着那份新鲜出炉的扫描报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
“她不是在画画,”他对手下的记录员低语,声音压抑着一丝兴奋的残忍,“她是在用视觉神经播种。她的每一次凝视,都是在污染现实的结构。”
镜内的佐藤光对此一无所知。
她翻开了今天的“情绪日志”,一本只允许使用指定颜色记录心情的特殊笔记本。
她没有写下一个字,而是拿起三支铅笔——鲜红、暗灰、亮橙——在纸页中央,画出了一道平滑的渐变色横条。
在无人能听见的内心深处,她一遍遍默念着刚刚从未来碎片中捕获的信息:【袭击时间:今晚18:00。
地点:地下三层(b3)设备间。
目标特征:身穿蓝色工装的左撇子。】
这组精确的情报,被她拆解、编码,溶解进了这段看似随意的色彩之中。
红色的饱和度代表时间,灰色的混浊度暗示地点,橙色的亮度则指向目标特征。
这六段被精密计算过的色序,如同一段无声的摩斯密码,被巧妙地藏匿在色彩明暗过渡的微妙夹层里,等待着那个唯一能读懂它的人。
下午,实习心理记录员高桥由香在档案室整理着成堆的日志复印件。
当她拿起佐藤光那一份时,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她天生拥有一种奇特的共感型体质,能“尝”到情绪的颜色。
佐藤昨天的日志是一片死寂的黑,味道是苦涩的铁锈;而今天的这份,明明只是红、灰、橙的简单组合,却让她的舌根泛起一阵灼喉的辣意。
“红色……不该是这么刺的味道。”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品尝一道成分不明的危险料理。
出于一种专业人士的直觉,她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这三色排列的节奏……太规律了,不像是随性的涂抹,反而像某种乐谱的节拍。
她心中一动,趁着四下无人,偷偷用手机拍下了这张复印件,加密后发给了自己大学时的符号学导师,附言:“老师,您觉得这像某种非视觉沟通符号吗?”
她不知道,这张图片在发送的瞬间,已被观察营的内部网络监控捕捉,并作为“异常样本”自动上传至了咒术高专的数据中枢。
黄昏将至,技术岗的底层职员竹内雄一郎正在检修二楼的商用复印机。
他是个沉默寡言但心思细密的人,在拧开机器外壳时,察觉到一丝异常:玻璃板下,一张未来得及取走的日志复印件背面,竟然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阴影。
那影子像是一次失败的多重曝光,又像血管一样盘踞在纸张纤维深处。
他心生疑窦,立刻调出了这页日志的原始扫描件进行对比。
在普通光线下,两者毫无区别。
但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手电筒,用强光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照射扫描件的电子版。
奇迹发生了——屏幕上,那道色彩渐变的背后,竟显现出无数道微弱的赤色纹路,脉络般蔓rou,构成了某种无法辨认的复杂图样。
那是【真迹烙印】。
是佐藤光的能力在绘制预言时,无意间留下的、属于她自身咒力的残响。
这痕迹微弱到连高专的精密仪器都无法常规检测,却被一个细心的维修工和一束强光偶然揭示。
与此同时,东京咒术高专,五条悟的办公室。
他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来自各个监控点的例行汇报文件,当翻到一张来自新宿西区观察营的日志缩略图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他眯起眼,那道红灰橙的渐变条在他眼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办公室中央的旧式投影仪前,将那张图片放大投射在墙壁上。
老旧的灯泡因持续工作而散发出高温,灼热的空气让投射出的光线产生了一瞬间的扭曲。
就在那一瞬,五条悟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道看似随意的橙灰色渐变区域,在高温光线的折射下,竟短暂地拼凑出了一个模糊但清晰的、倒置的字母——“b”。
“她在用热敏反应藏讯号?”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赞叹。
他立刻调出了过去五天佐藤光所有的日志扫描件,将投影仪的焦距和亮度参数逐一调整,进行着疯狂的比对。
就在这时,他桌上的电脑终端弹出一个系统警报:“后勤人员森山健太,已申请于17:45进入b3区域维修电路,预计停留时间至19:00。”申请表上,森山的登记照旁清晰地标注着:惯用手——左。
五条悟嘴唇的弧度一点点上扬,最终化为一个冰冷的微笑。
他关掉投影仪,轻声说:“原来彩虹也能报警。”
傍晚六点差五分,b3设备间的走廊外,后勤人员森山健太正拎着工具箱走向电梯。
他是个老实本分的普通职员,完全不知道,自己姐姐的名字曾在三天前,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预知画面的角落里,悲伤地闪烁过三次。
就在他即将踏入通往设备间的狭窄通道时,头顶的应急灯突然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墙壁上一块因常年潮湿而剥落的漆皮,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诡异的灰绿与铁锈般的橙色斑块组合——那正是佐藤光今天早上在日志里使用的、代表“警告”与“规避”的预警配色。
森山的心头莫名一紧,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他想起了昨夜那个荒诞的梦,梦里去世多年的姐姐就站在这片血泊里,一遍遍对他说:“健太,别走那边。”
他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转身走向另一侧的安全楼梯。
十分钟后,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地下传来。
b3区域的通风井瞬间塌陷,一只潜伏其中、以金属和电能为食的咒灵猛然破壁而出,它本能地扑向预定时间点会出现活人的位置,却只扑了个空。
狂怒的咒灵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一头撞向了唯一的监控摄像头,屏幕瞬间化为一片雪花。
警报响彻整个观察营,这起事件很快被定性为“建筑结构老化引发的意外事故”。
但负责复盘的安全主管在报告末尾困惑地添上了一笔:唯一的预定路径规避者森山健太,是因“感觉身体不舒服”而临时更换了路线。
深夜,禅院直哉反复审阅着那段被复原的、只有几秒的监控录像,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原以为佐藤光已被彻底隔离,变成了一只拔掉利爪的笼中鸟,可现实却偏偏绕开了所有逻辑,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发生了改变。
他推开评估室的门,室内空无一人。
他走到那张白桌前,发现今天的日志上,那道渐变色条的末端,不知何时被新添了一段幽深的紫色晕染,边缘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戴上白手套,指尖轻轻触碰那片紫色。
就在接触的刹那,一阵尖锐的幻痛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脑海,仿佛有无数细碎的玻璃在他神经末梢炸开。
一个冰冷、空洞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低语:
“你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
与此同时,佐藤光躺在宿舍坚硬的单人床上,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缓摸向自己的眼睛。
她发现,在她的视野里,桌上那支鲜红色的铅笔和旁边暗褐色的床头柜,已经开始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窗外,冰冷的雨滴开始滑落玻璃,映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代价……开始了,”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但我还能看见别的。”
镜头缓缓推近,越过她颤抖的肩膀,聚焦在她枕边那本小小的日历上。
在代表着明日的那个日期格子里,一抹极其细微、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靛蓝色勾边,如同钥匙孔的轮廓,正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