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父皇你叫的挺顺口。”褚煜语气平淡,听不出揶揄还是陈述。
宋时微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眼看他,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但宋时微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殿下说笑了,既然已经嫁入东宫,有些东西还是要习惯的好。”
“是吗?”褚煜抬眼看她:“还没问过你在这里住的习惯吗?”
宋时微有些意外的点了点头:“习惯,这里风景很美,很适合修身养性。多谢殿下给我……臣妾挑的好地方。”
“嗯。”褚煜闻言,低头,抿了一口茶。
宋时微看着褚煜垂眸吃菜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似乎是在跟她闲聊,又似乎是在没话找话。
随后,他们之间很安静,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直到秦嬷嬷上来送碗筷,才打破了这寂静。
秦嬷嬷完全是对他们二人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对他们二人笑的非常慈祥,她将碗筷一一给褚煜摆好。
秦嬷嬷:“殿下,您慢用。”
褚煜应了一声:“嗯。”
褚煜眼皮微抬,拿起碗筷就给宋时微夹菜。
没想到,秦嬷嬷看到这一幕,冷不丁的说道:“眼下看来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感情和睦,老奴就放心了。”
宋时微抬头看向秦嬷嬷,发现褚煜握着筷子的手也微微一顿。
这话啥意思?
秦嬷嬷看着宋时微疑惑的看向她,主动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近些日子老是有人在老奴耳边唠叨,说听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老是分房住,是不是感情不和睦?老奴说哪有的事,好着呢。”
“是么,”褚煜低垂着眸子,他面上并未有什么表情,“那今日便不分房住了。”
啊哈……宋时微一时脑海里有些空白。
倒是秦嬷嬷反应的极快,她急忙应道:“诶,诶,那老奴现在就命人把娘娘的东西搬进您的寝殿。”
“不必,太子妃喜欢闲月阁,把孤的东西搬到闲月阁即可。”褚煜开口,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秦嬷嬷说完,嘴角都合不拢了,“是,殿下。”
她连忙抬脚,就命人吩咐下去了,生怕晚了一步褚煜就反悔了一样。
“……殿下……”,宋时微看着褚煜,欲言又止。
褚煜还是面无表情的夹菜,未多说一个字。
好吧,宋时微屈服了。
她道:“殿下,闲月阁的寝殿可没有小榻。”
宋时微以为自己说的这话已经够清楚了,至少在他们二人之间是很容易理解。
但没想到褚煜却询问:“太子妃这是何意?”
宋时微:……
宋时微怀疑褚煜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殿下,你知道的。”宋时微也不想自己那么扭捏,她心念一转,说道:“男女授受不亲。”
褚煜眸光一闪,眼神意味不明地看着宋时微:“我每日都要上早朝,我睡地上。”
宋时微闻言,连连拒绝:“这怎么能行,你可是太子殿下。”
宋时微可时刻谨记着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
刚才秦嬷嬷是故意提起这件事的吧。秦嬷嬷,是要害惨了她啊,虽然褚煜现在对她挺亲和,但不代表她能接受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都要睡到一个屋子里。
褚煜笑了一声,直接反问道:“那你睡地上?”
宋时微:“……那倒也不必,就没有什么折中的办法吗?”
此话一出,褚煜沉默片刻。
他拧眉,像是被气笑了一声:“宋时微,你这副态度好像跟我要吃了你一样。”
“孤承诺过,联盟期间,不会碰你,你大可放心。”
宋时微一下就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是啊,她百般拒绝,不仅显得自己很扭捏,而且显得褚煜跟死缠烂打一样。
明明他都是为了后面的朝政着想,毕竟太子和太子妃不合,说不定也会影响到前朝之事。
“吃饭吧殿下,抱歉刚刚那样子对你,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您可以罚我一个月……”
褚煜闻言抬起头,好奇她下一句会说什么。
没想到宋时微话锋一转,到嘴边的话语又改成了:“不……半个月的月例吧。”
褚煜闻言,也没拒绝:“行,那就罚你半个月的月例。”
宋时微倒也没想到褚煜会真罚,她愕然道:“……行。”
在太医院的俸禄还没发呢,来到这先被罚了半个月的月例。她还以为褚煜看在她诚恳认错的份上会原谅她呢。
宋时微闷闷不乐的拿起筷子,“殿下,快吃吧,一会就凉了。”
“嗯。”
褚煜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再然后,少了半个月月例的宋时微,一整顿饭都吃的郁郁寡欢,索然无味。
吃完饭后,褚煜便一直待在书房没走,一直霸占着她的案几,仿佛把这里当成他的办公地点一样。
不是,她特别想问一句褚煜,您不认床吗?在那张床上睡了十余载,突然来到她这里,睡的着吗。
褚煜坐在正位上看着奏折,宋时微则坐在一旁看着医书。
眼下去太医院任职是不太可能了,她有自知之明,就算褚煜答应,她也知道不合适,一个太子妃还去太医院任职,传出去还不得落人口舌,尤其是他们现在正值关键时刻,不能有一丝马虎。
眼下谢容予在户部这里折了一员大将,他肯定要填补进去新的傀儡。
宫门司马已经在他的暗中操作中全部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马,而六部中,眼下看来,只有礼部是保皇党,现在再加上一个户部。
还有兵部,吏部,工部,刑部这些还都是不确定性因素。
“前些日子,刑部尚书陈思谦一直在帮着我们这边说话。”褚煜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说道。
宋时微一下就懂了,想必那日在朝堂对峙的时候,陈思谦帮他说了点话吧。
“殿下的意思是,他要倒戈到我们这边了吗?”
褚煜面色凝重的分析局势,“不好说,他和工部尚书都是左右摇摆,许是看我们这边起了势,他才决定倒过来。”
宋时微询问道:“那殿下觉得这样的人能不能用?”
褚煜看着案几上的奏折陷入了深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若是他以后能够忠心耿耿,倒是可以不必介怀过去。陈思谦这个人也是一位奇才,听说他是自己从大理寺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
道理是不错,但人心隔肚皮,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忠心于你。
宋时微换了一个话题说道:“那吏部我们该怎么动?”
“主动寻找突破口,凡事跟着太尉,手脚肯定没有一个干净的,这个倒不如户部那样难扳倒。”
宋时微想了想,接话道:“只要有了这一个突破口,就很容易找到下一个了是吗殿下。”
“嗯。”
……
宋时微和褚煜就这么从下午聊到了晚上的就寝时间。
他们二人纷纷洗漱完毕后,褚煜关上门,将一切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褚煜准备去柜子里找两床被褥铺在地上,准备打地铺。
宋时微走过去,拦下他开柜门的手。
“殿下,去床上睡吧。”
褚煜挑眉。
他深邃的目光锁住她:“太子妃,你知道深夜对一个男人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宋时微摇摇头,直接打破这暧昧的氛围:“殿下,我对我今天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我觉得折中的办法就是我们都睡在一张床上。”
宋时微说着,走上前,跟之前一样用被子在床上对半分开成了一个三八线。
“殿下,反正在含山的时候,又不是没有将就过。这两天先委屈一下。”
“这两天?”褚煜见状,放下即将要打开柜子的手:“太子妃恐怕是误会了,恐怕是这半个月都要委屈着了。”
宋时微无所谓道:“没事,今天晚上先这么睡,明天我再想办法把你屋子里的小榻搬过来。”
“好。”
“那我睡里面,你睡外面。”宋时微直接说道。
“我怎么样都行。”
“嗯。”宋时微对自己的分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觉得,她作为一个有现代思想的人,不能像古人这样那般迂腐,该开放些还是得开放些,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况且褚煜也不会真的喜欢她,自然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
随后她闭上眼睛,安然的入睡了。
虽然他们二人都更了衣,但衣服没有什么暴露的,宋时微更是,她穿着中衣,里面裹得严严实实,即使把床睡塌了也不会露出什么不雅来。
所以宋时微很快就盖着被子放心的睡着了。
反观褚煜,他一直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平躺在床上,听着身旁人安睡的呼吸声,内心却逐渐发沉。
宋时微,你知道那些背后乱嚼主人舌根的下属是什么下场吗?
……
翌日。
褚煜一早就去上了早朝。他什么时候走的,宋时微是一点动静也没听到。
她穿戴完毕之后,就去了慈宁宫请安。
来到慈宁宫。
慈宁宫还是照样炊烟袅袅,正厅中央的焚香炉上,弥漫着檀香的味道。
太后今天连床榻也没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躺在床上。
碍于隔着一层垂帘,宋时微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嗯”,太后说完,咳了两声,片刻后才说道:“平身吧。”
“你今日来得倒挺准时。”太后咳了两声之后,用手支撑着头部,眼皮懒洋洋的扫视着宋时微。
宋诗薇连忙低头道:“皇祖母说笑了,祖母可是病了,为何听着皇祖母方才咳了两声?”
太后闻言,又开始了,“咳咳咳……”
片刻后,她又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偶感风寒罢了,吃一两剂药便好。”
昨日回来时,怎么没见她感染风寒呢。难不成是昨夜刚染上的?还是另有隐情。
为了表面上的体面,宋时微还是关切的询问道:“皇祖母请了燕绥之院长来诊治了吗?”
这次太后直接没说话,在一旁病恹恹的,瞧着毫无力气。
这次回答的是南枝:“来了,可开了一两副方子,可还是不见好。”
“根据燕院长所说,太后娘娘这病,是老毛病了,寻常汤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根据针灸搭配着,但燕院长是位男子,来针灸终归是不方便……”
说到这个时候,宋时微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怪不得那日见到温抒来给太后施针,太医院女医本就不多,怕是这位太后娘娘对诸多女医的针灸都不太满意,轮换到温抒了,她也还是不满意。
合着是不好意思开口,让她来啊。
宋时微面色毫无波澜,但内心早已笑的溃不成军了。
今天这风寒怕也是假的,或许还是因为前段时间的药茶一事,她来给太后扎针,令她难以忘怀。所以今日这时在装着感染风寒。
宋时微在思考了一瞬后,给出了回应:“皇祖母若是不舒服,孙媳略懂一些针灸之术,可否让孙媳试试?”
太后一听,眉宇间瞬间有神了,但嘴上还是傲娇的说道:“不必麻烦了,哀家和两副汤药便好。”
什么叫不必麻烦了,要是知道,太后平日里哪会这么客客气气的说话呀。
宋时微在内心偷笑了很久。她该庆幸自己当时学的是中医,要是学的是西医,恐怕也只能略施拳脚,岂能在这宫里靠着针灸‘治’服了褚煜,又拿捏住了太后。
她真得感谢自己的师父,教会她这一技能。
“皇祖母,南枝姑娘刚才也说了,连燕院长都建议您搭配针灸之术,您不妨让孙媳给您诊治一回,想必您这风寒也就好的快了。”
“是吗?”太后闻言,不在假装推脱,急忙道:“南枝,那就把太子妃请进来,顺便把屋子里长放的药箱拿过来,方便太子妃使用。”
“是,姑祖母。”
南枝照着太后的意思去办,出来时,还对着宋时微柔和的笑了笑,她欠身行礼道:“太子妃娘娘,姑祖母请您进去。”
“有劳南枝姑娘。”宋时微颔首道。
走到垂帘后面,宋时微蹲下,给太后把了很长时间的脉,面色时而凝重,时而唏嘘,时而又有些欣喜。
这给太后看得脉搏一下快一下慢的,宋时微都感觉她有些过于紧张了。
但不得不说,太后这身体还是不错了,除了脾胃有些不好,脉搏比其他老年人的都要有力。
“宋时微,哀家身体到底怎么了?”太后见状,直接用手肘撑着半坐起,直接就称呼宋时微的大名。
宋时微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太后见状,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面色略带焦急的问道:“哀家还有得治没?”
原来,拿捏住太后只需要用这个办法。
宋时微抬头,笑了说道:“皇祖母,您的身体好得很,没有什么问题。”
太后闻言,瞬间松了一口气。随即面色又恢复一贯往常的严肃。
“那你方才为什么那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