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取来准备好的夹板,以三面固定的方式,将伤腿牢牢固定住,松紧适中,既能保证骨骼不移位,又不会影响血液流通。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一丝不苟。
每一个步骤,都透着一股远超她年龄的沉稳和专业。
关威夫妇看着这个清秀的少年,眼神从最初的忽略,渐渐变成了惊讶和信服。
“程……程公子,多谢,多谢了!”关夫人感激地道。
“夫人客气了。”程凡站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关公子的伤,接下来七日是关键。每日需换药一次,辅以活血化瘀的汤药。另外,饮食需清淡,忌辛辣油腻之物。”
她将注意事项一一交代清楚,条理分明,逻辑清晰。
孙神医在一旁捻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关总镖头,令公子已无大碍,静养百日,便可恢复如初。”孙神医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
关威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对着孙神医和程凡,竟是“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江湖上的大礼!
“孙老哥,程公子!今日之恩,我关威没齿难忘!”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日后但有差遣,我虎威镖局上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程凡连忙上前去扶:“关总镖头快快请起,您是长辈,使不得!”
孙神医却坦然受了这一礼,摆摆手道:“行了,老夫的诊金,一分不能少。至于这小子……”
他指了指程凡:“他是我徒弟,给他一份谢礼,也是应该的。”
关威他站起身,从怀里摸出一块通体黝黑的铁牌,递到程凡面前。
“程公子,这是我虎威镖局的‘虎威令’,见令如见我本人!在整个大夏,无论黑白两道,只要是我虎威镖局的镖路所及之处,此令都可调动我镖局的人手,为您办一件事!请务必收下!”
这块令牌,比千金万银,更加贵重!
她没有推辞,郑重地接了过来:“多谢关总镖头厚爱。”
事情了结,孙神医便起身告辞。
关威夫妇亲自将二人送到大门口,又备了一份极为丰厚的诊金,连带着程凡的那份谢礼,一并交给了孙神医。
坐上返回的马车,孙神医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丢给程凡。
“你的。”
程凡打开一看,里面竟是足足一百两的银票。
“师父,这太多了。”
“关威给的,你应得的。”孙神医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虎威镖局家大业大,得罪的人也多。你拿着这块令牌,日后或许有大用。”
程凡将令牌和银票收好,心中却在回味着今日正骨的每一个细节。
“在想你姐姐的腿?”孙神医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程凡身体一僵,点了点头:“是。姐姐的伤是陈伤,骨已错位愈合,比关公子的伤,要棘手百倍。”
“何止百倍。”孙神医睁开眼,目光深邃,“断骨复位,讲究‘趁热打铁’。新伤,骨骼断面尚有活性,血气未绝,复位之后,尚能自愈。而陈伤,错骨已长成死肉,筋脉也随之改道,若要重新接续,无异于将长歪的树木,生生掰直,再让其活命。”
他看着程凡,一字一句道:“那不是正骨,是换骨。需将错位的死骨,一寸寸凿开,剔除,再以新生之骨,填补其位。过程之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稍有不慎,便是终身残废,甚至血崩而亡。”
马车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程凡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直冲天灵盖。
她预想过会很难,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凶险!
“你,还敢吗?”孙神医盯着她,问道。
程凡沉默了许久。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姐姐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模样。
浮现出她曾经在北疆纵马驰骋,英姿飒爽的身影。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燃烧的火焰。
“敢。”
一个字,斩钉截铁。
孙神医笑了。
那笑容里,有欣慰,有赞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好!”他大笑起来,“不愧是老夫看中的徒弟!有这份胆气,你便成功了一半!回去吧,从今日起,老夫的《药王心经》,你需倒背如流。三日后,你再来找我。”
马车在程家所在的巷口停下。
天色已经擦黑,巷子里飘着各家饭菜的香气。
程凡刚一下车,几个身影就跟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凡儿!你回来啦!”
是母亲。
紧接着,二姐和三姐也都围了上来。
程凡的心,瞬间被这股暖流填满了。
在外面经历的一切风刀霜剑、权谋算计,在回到家的这一刻,都化作了绕指柔。
“快,饭菜还热着,赶紧吃。”何氏一边拉着她,一边催促道。
程大山则默默地为她端来一盆热水:“奔波一天了,先洗把脸。”
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围坐在小小的饭桌旁。
饭菜很简单,一碟青菜,一碗野菜汤,还有几个杂粮馒头。
可程凡却觉得,这是世间最美的珍馐。
她将今天在虎威镖局得到的银票,拿出五十两,交给何氏。
“娘,这是今日的诊金,您收着。家里的开销,都从这里出。”
何氏看着那张巨额银票,手都抖了:“这……这么多……”
“拿着吧,娘。以后,我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程凡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坚定。
晚饭后,程凡没有立刻休息。
她先是拿着孙神医给的《药王心经》,在灯下默读。
程凡过目不忘,只看了一遍,便将其中关于“骨伤”的部分,牢牢记在了心里。
随后,她拿着剩下的五十两银子,悄悄出了门。
她去了城中最大的药铺,按照《药王心经》上记载的一张固本培元、激发人体生机的方子,又结合姐姐的身体状况,花重金采购了一批珍稀药材。
有人参、有灵芝,更有几味极为罕见的,用于“生肌续骨”的秘药。
掌柜的看她出手阔绰,又识得这些偏门药材,还以为是哪家大户的公子,态度恭敬无比。
回到家,夜已深沉。
弟弟们和父母都已睡下,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程凡轻手轻脚地走进姐姐程英的房间。
房间里,依旧弥漫着那股淡淡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沉沉死气。
程英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似乎在梦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程凡将药材放在桌上,端着一盆温水,来到床边。
她轻轻地为姐姐擦拭着脸颊和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