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千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安静地站在纪玄昭身旁，为他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襟。她没有哭，甚至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但那双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
“此去青州，路途遥远，万事小心。”她柔声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我知道。”纪玄昭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掌心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好好照顾自己。”
纪玄昭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心，“等我回来。”
说完，他再不迟疑，翻身上马。
周荣升也急忙上了自己的马车，催促着车夫快走，生怕落后一步。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朝着官道尽头，缓缓行去。
宋千千站在原地，直到那两队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高楼林立，朱墙碧瓦，一派繁华。
……
宋娇娇回到永宁侯府，却没了在安定侯府时的风光。
周荣升只是个举人，虽蒙皇恩当了参赞，但在底蕴深厚的侯府眼中，仍旧上不得台面。他没有独立的府邸，宋娇娇也只能屈居在永宁侯府后院一处偏僻的小跨院里，下人见她，也只是不冷不热地称一声“周夫人”，那眼神里的轻慢，毫不掩饰。
她刚踏进院门，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参赞夫人’回来了吗？怎么，送走了你的乘龙快婿，这就预备着日后享福了？”
说话的是永宁侯的一个庶女，平日里就最瞧不上宋娇娇这副柔弱作派。
宋娇娇脸色一白，绞着帕子，眼圈就红了：“姐姐说笑了，荣升此去是为国分忧，妹妹心中只有担忧。”
“担忧？”那庶女嗤笑一声，“我看你是巴不得吧。飞上枝头变凤凰，谁不愿意？只怕有些人的枝头，不太稳当呢。”
周围的丫鬟仆妇们发出低低的窃笑声。
宋娇娇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力反驳。她死死咬着嘴唇，将所有的屈辱和怨恨都吞进肚子里，化作对周荣升成功的无尽渴望。
荣升，你一定要成功。
你一定要让他们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
安定侯府。
陈夫人自回门宴后，心中就一直七上八下。宋千千那番话，那份气度，让她震撼，也让她产生了一丝陌生的愧疚。可女儿终究是嫁去了别人家，还是去了一个前路未卜的险境。
就在她坐立不安之时，一份拜帖递了进来。
当朝吏部侍郎的夫人，李夫人，亲自登门拜访。
这可是天大的面子。陈夫人受宠若惊，连忙亲自迎了出去。
李夫人年约四旬，保养得宜，一身暗紫色缠枝牡丹纹样的锦袍，显得雍容华贵。她拉着陈夫人的手，言语间亲热得仿佛多年至交。
“早就听闻侯夫人贤淑端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番恭维，让陈夫人飘飘然起来。
两人在花厅坐下，喝了几口茶，李夫人便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今日来，也是替我们家老爷，向侯爷道个歉。前些日子粮价的事，我们家老爷也是被人蒙蔽，险些酿成大错。多亏了纪学士明察秋毫，才没让事情闹大。”
陈夫人心中一凛，连忙道：“夫人言重了。”
“哎，不重。”李夫人摆了摆手，脸上满是忧色，“只是，纪学士虽然年轻有为，但终究是锋芒太露。这次的差事，看似风光，实则凶险万分。青州那地方，民风彪悍，官员又多是些地头蛇。他一个京官下去，怕是寸步难行。”
这话，句句都说到了陈夫人的心坎里。
“更何况，”李夫人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听说，这次查抄的粮食，都暂存在纪府？哎呀，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万一出了点什么差错，比如……走了水，发了霉，或是被盗了……那可是欺君罔上，要掉脑袋的大罪。你家千千一个女儿家，年纪轻轻的，哪里担得起这样的干系。”
陈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李夫人见状，又连忙安抚道：“侯夫人也别太担心。我只是觉得，千千那孩子，到底是你的亲骨肉。她不懂事，你这个做母亲的，总要替她多想一步。那批粮食，放在她一个小妇人手里，实在太不安全。依我看，不如由你出面，先代为保管起来。放在安定侯府，有侯爷镇着，谁敢乱来？这样，既全了你爱护女儿的心，也免了她的后顾之忧，岂不是两全其美？”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
陈夫人被她说得方寸大乱，只觉得李夫人说的每个字，都是金玉良言。
是啊，千千还那么年轻，她懂什么？万一真出了事，她这辈子就毁了。自己是她的亲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跳火坑。
李夫人见她神色松动，便不再多言，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她一走，陈夫人便再也坐不住了。
她立刻备车，行色匆匆地赶往纪府。
纪府大门前，陈夫人被拦了下来。
“侯夫人，我家夫人有令，今日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得打扰。”门口的护卫面无表情，语气强硬。
“放肆。”陈夫人气得脸色涨红，“我是她亲娘，你们也敢拦？”
护卫却是不为所动。
正在僵持间，管家匆匆赶来，恭敬地将陈夫人请了进去。
宋千千早已等在正厅，见她进来，起身行礼：“母亲，您怎么来了？”
陈夫人一看到她，满腹的焦虑和怒火就再也压不住了。
“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劈头盖脸地训斥道，“宋千千，你是不是昏了头？那批粮食是什么东西，你也敢留在府里？你知不知道，那是催命符。”
“女儿知道。”宋千千的回答，平静无波。
“你知道？”陈夫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知道你还敢把它留下？你立刻，马上，把所有粮仓的钥匙都交给我。我替你保管。这件事，你一个小孩子家，管不了。”
她伸出手索要。
宋千千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