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信函,蒋长老便上楼休息,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夜。次日清晨,半梦半醒之间,就被弟子的敲门声强行唤醒。
“今早开城门时,发现大门正上方悬挂了林子谦的头颅!”
用铁棍打进眉心,贯穿头骨钉进城墙,面上血淋淋一片,连带着底下的砖瓦也染得深红。
左右两颊被人用刀刻字,分别是“环保组织”和“盛云门”。
灵符门大弟子符往顾亲自验看过,确认是林子谦的面容。
弟子忧心忡忡道:“环保组织这次一改往日温和做法,高调进行作案,恐怕是一种挑衅啊!”
蒋长老揉了揉眉心。
早就看好的猎物,叫人捷足先登,很是丢脸。三大宗门要找的人,非但不双手奉上,反而还一杀了之,气焰嚣张。
林子谦好歹算个长老,又是此行明面上来此的缘由,一定是要同宗主报告的。
这些小门派别的能力没有,就是躲藏的本领大,压根找不到主力。稍微杀几个人又起不到作用,到时候反反复复地东山再起,看着也很是闹心。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时,收到了弟子奉上的来信。
“不错,很有精神气!”
“我环保组织就是要这种勇于挑战、不畏艰险的人才!”
“今天我就宠你一回!”
“环保组织已经中断了对灵符门和道剑宗的消息提供,作为送你的见面礼。”
“我们对人才有赏识之心,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加入我们伟大的环保组织一同为未来努力!”
蒋长老嗤笑一声,“也不过如此啊。”
既然如此轻易地让步,那就再进一步。叫他们将盛云门供出来,将功折过。
草草写完了信件,他立即传音,同宗主邀功报喜。
“金正茂没有踪影,只怕是做贼心虚、临阵脱逃。”
“林子谦被环保组织与盛云门杀害,不过只是虚张声势。”
“环保组织胆小如鼠,现已对我俯首称臣,局势大好。不出半月,定能将盛云门收入囊中。”
进展飞速,宗主自然是喜不自胜,连连夸奖:“果真是一员虎将。好好干活,宗门不会亏待你的!”
鸿通楼内,陈盛戈听着雀儿仙读信,被字里行间那种快溢出来的优越感激得微微眯起眼睛。
一个猴儿有一个猴儿的栓法,捧高了摔下来才更疼。
本来想一个巴掌一颗糖地款待,这事情发展确实有些出乎意料。才说了两句好话,就开始得寸进尺了?
没事,她已经熟练掌握了锻体宗的思路,马上就来收利息。
从金长老的待遇及搜魂的结果可以看出,宗主对做不出成绩的长老会持怀疑态度。
对自称“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蒋长老自然也是如此。
而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吹得天花乱坠还拿不出成果来,自相矛盾得格外突出。
任务进展为何停滞不前?跳梁小丑为何得以频频挑衅?
唾手可得的胜利为何不翼而飞?长老蒋某的避而不谈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本应当乘胜追击封狼居胥,结果竟然连个区区环保组织都踩在头上。
一看就是认贼作父了!
客栈内,蒋长老自诩已经胜券在握,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不同于其他宗门着急忙慌打探情报的窘迫,气定神闲地在后院指挥弟子。
“这些杂草野花全给我拔了!”
“都长到路上了,人避着草走,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金正茂那个蠢货,自从和环保组织搭上线了,院子里的杂草都不敢拔!丢人现眼!
弟子们被赶鸭子上架,满脸愁容地将草带根一块儿刨出来。到时候多半还得种回来,还是别那么粗鲁的好。
大家伙儿蹲在地上劳作一阵,将草地拔得光秃秃,又转战门前。
蒋长老四处溜达监督,引得忙碌奔波的其他宗门弟子频频侧目。
回去午间小憩一会儿,新的信件又到了。
“这事哥不能依你啊。”
“不过你放心,我们跟盛云门是假玩,跟你才是真好!有事儿跟我们讲,一定尽力帮忙。”
“年轻人,我今天给你讲一讲保护花草树木的重要性吧,这可是我们环保组织的纲领呢!”
“不随意踩踏草坪,不随手摘花……”
蒋长老见了这所谓的纲领,难免有些心虚。
不要紧,反正他们只说了不能踩踏,没说不能拔花啊,怕什么?
真要深究起来,也只能怪自己词不达意罢了!
索性还有半月,不急于一时。
眼见人看完了信,弟子熟练地问道:“那我们把花草都种回去?”
“今早挖出来的时候特别注意保护根系和草叶,种回去好好养护一阵,回春不是问题!”
那不是一开始就默认自己会反悔吗?
蒋长老给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下了死命令:“现在就把那些草给我扔了!”
弟子刚想劝谏,又被赶来的同门打断。
道剑宗梁雨行长老来访,已经在待客厅等候,蒋长老没再搭理弟子的建议,大步进了客栈。
大计落空,梁雨行面色沉沉,“你到底给环保组织灌了什么迷魂汤!”
蒋长老略显意外,“你不是看不起他们吗?怎么现在还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同我理论?”
感情这人之前没说实话啊!
梁雨行目光灼灼,“我只是不明白,凭什么你一来就能独获青睐?别是早早就暗通款曲了吧?”
“事情发展到如今境地,我可得跟盛宗主提个醒了。”
蒋长老对此嗤之以鼻,“身正不怕影子斜,请便吧。”
“少得意了!”梁雨行眼神冰冷,“我可以进谏无数回,而你只要被怀疑一回,就死无葬身之地。”
蒋长老被说得来了火气,也没有送客,径直上了楼。
晚上又收到了来信。
“说实在的,我心里也是很酸涩,我本是将你作为麾下一员猛将进行对待,可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平时就说不准踩踏草坪,你倒好,直接把草给拔了!”
“太没有同理心了。”
“小草为了过冬拼尽全力,感人至深。你却冷眼旁观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
“从此我们同你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蒋长老将那枯叶在手里一攥,细微的嘎嚓声响起,一松手碎屑就从指缝间坠落。
谁给这些小门派的胆子?
“拿纸笔来,我一定要同人好好理论理论!”
文思泉涌,一会儿便写了满满三大版。
将这些东西胡乱扔给弟子,任由着他们蹲在地上捡拾纸张,蒋长老自己转身离开了。
天边刚有些泛白,城门的官差便陆续到岗。最近商贾来往频繁,需要早早准备开城迎客。
小卒们将沉重的木门齐力推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大门一点点朝外敞开。
昨日发觉头颅的恐惧还挥之不去,好几个人又惊又怕地抬头望去,一下惊叫失声。
在狭窄缝隙之中,能窥见一只染着血迹的云靴轻轻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