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求就好,宝珍向来不怕人有欲求,最怕的就是对方无欲无求,那样的人,才真正难以拿捏。
她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指尖捏着茶盏,浅啜慢品,神色淡然得仿佛在赏景。
云雀见她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心头火起:“你就不怕我反悔?转头就把你的底细捅出去?”
宝珍抬眸,语气轻飘飘的,“你既已在京兆府堂上为我圆谎,便是同犯。我若因欺君获罪,你觉得自己还能活?”
云雀瞬间猜到她的盘算,冷笑一声:“你想这样拿捏我?就不怕我鱼死网破,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我可以在你‘鱼死’之前,先让你死。”宝珍的话说得极慢,语调平缓,仿佛只是在说“今日天气不错”。
“杀我?”云雀笑得越发玩味,“我刚为你作证洗冤,转头就死于非命。你猜,那些本就看你不顺眼的人,会不会借着这事大做文章,扒掉你的县主皮?”
这话戳中了宝珍的要害,宝珍抬眸看向她,眼底掠过一丝暗芒。云雀说得没错,若非顾忌这一点,她早在回程的马车上,就已让这人彻底消失了。如今她还能好好坐在这里忍气吞声,只不过是还心存顾忌罢了。
“火气倒是不小。”宝珍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了几分,“我又没说不答应,你想要什么,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含蓄。”
“我要钱。”云雀直言不讳,没有半分绕弯子的意思。
这么简单?宝珍心底暗忖,面上却不动声色:“要多少?”
云雀抬手,屈起一根手指比划了个“十”,薄唇轻启,语气带着几分志在必得:“十万两。”
宝珍眼底掠过一丝讥诮,心底冷笑连连,这胃口,可真够大的,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十万两?她估摸着云雀怕是连这数目的分量都没概念。整个豫州的赈灾银也不过三十万两,她一开口就敢要这么多,便是把整个县主府都变卖了,也凑不齐这笔巨款。
宝珍直接摆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语气干脆:“我没有。”
“你是县主……”
“我是县主,”宝珍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但不是挥金如土的金主,从前在豫州顾家,我大门不出,只靠月俸度日;如今来京城封了县主,也没富到能随手拿出十万两的地步。你可知,整个豫州的赈灾银也才三十万两?这笔钱,我拿不出来。”
“你就不怕我转头告发你欺君,治你死罪?”云雀脸色一沉,语气带着威胁。
“那你便去告发好了。”宝珍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见宝珍摆明了不配合,云雀当即起身就走,她才不会任由宝珍拿捏,宝珍拿不出十万两,自有能拿出这笔钱的人愿意买她手里的秘密。她看,当时堂上的那位刘大人就很像憎恨宝珍的样子。
宝珍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身后淡淡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提醒:“想去寻刘建松?去吧,不妨告诉你,他早就得罪了上面的人,如今能活着,不过是因为他还有‘钓鱼’的用处。你尽管去找他,我敢保证,你一定会死在我前头。”
她料定云雀不懂京城的盘根错节,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个见过一面的刘建松。
云雀的脚步顿住,没回头,也没说话。
宝珍自顾自的往下说:“你可知我凭什么能当上县主?”
她没等云雀回应,便揭晓答案:“因为我对长公主有救命之恩,你猜,真到了那一步,长公主会不会保我?”
云雀心头一震,旁人她或许不知,但权倾朝野的长公主,她早有耳闻,原来宝珍的靠山竟是长公主?她当真是好命。
宝珍缓缓站起身,走到云雀身后,指尖轻轻搭上她的肩膀,“何必这么着急?京城的风浪可比杂耍班的鞭子狠多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轻得像一阵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云雀的耳中:“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十万两我拿不出,但保你后半辈子富足无虞、衣食无忧,绰绰有余。毕竟,我们揣着一样的秘密,本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宝珍又补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蛊惑:“还是说,你想再回到从前那种朝不保夕、任人打骂的日子?我是过够了,你呢?”
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宝珍不想再碰,云雀更不想。
她猛地转过身,直视着宝珍的眼睛,语气带着戒备:“对于一个曾经差点害死我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们是一路人。”宝珍迎上她的目光,神色笃定,“我们都不会为了虚无的仇恨,放弃眼前实实在在的利益,所以,我赌你会同意。”
宝珍说对了,云雀确实会同意。
她早已走投无路,只求一个容身之地。从她在豫州看到宝珍画像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生死梁子又如何?有利可图便够了。待在仇人身边又怎样?正如宝珍所说,她们本就是揣着共同秘密、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同类。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云雀开口问道,这句话已然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同意了。
宝珍在无形中点了点头,悄悄松了口气。方才她确实捏着一把汗,生怕云雀真要鱼死网破,那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麻烦。
“有些事,需要你帮我办。”宝珍语气平静,“比如明天晚上,我需要你替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云雀追问。
“一出旧日主仆重逢、情同姐妹的戏。”宝珍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她答应了顾老爷明日回顾家,可今日在京兆府堂上,她的失态终究落进了顾老爷眼里。
顾老爷对她还算有些了解,唯有把这出戏做足,才能彻底打消顾家的疑虑,顾家,还得是她在京城最稳固的后盾。
“好啊。”云雀答应得干脆利落。
宝珍见状,适时递过一颗甜枣:“往后想要什么,尽管从县主府的账上支取,我对你,很大方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稳住云雀,把顾家这关糊弄过去,等到她的身世再也无法威胁到她,对于云雀的死活,有的是时间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