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辉那儿至今毫无动静,显然,从她被放出去的那一刻起,就已是一枚被放弃的废棋,从她身上是钓不出大鱼了。
对方在暗处蛰伏不动,时间拖得越久,线索被清理得就越干净。
被动等待,无异于坐以待毙。
眼下,安心精神康复医疗中心这条线是唯一浮出水面的线索,必须抓住时机,主动出击,打乱对方的节奏。
从张翊那儿得到这条线索后,温灼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瞬间定下来这个新的策略——敲山震虎,逼蛇出洞!
僵持了近二十分钟,赵启明终于现身。
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清瘦高挑,戴着黑框眼镜,白大褂一丝不苟,脸色却难掩阴沉,额角还带着一丝匆忙赶来而未及擦拭的细密汗珠。
他快速扫了一眼温灼和她身后的阵仗,眉头紧锁。
“这位女士,我是赵启明。这里是公共接待区,影响其他病人不好,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去我办公室谈吧,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解释?我就是要一个公开的解释!”
温灼根本不接他的招,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直接锁定他。
“赵医生,我就问你一句,陈清辉出院的时候,她的精神状况评估结果到底是什么?是完全康复了吗?你们医院出具的证明,到底有没有问题?”
此话一出口,赵启明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眼神几不可察地闪躲了一下。
尽管他很快推了推眼镜强自镇定,但那瞬间的失态已被精准捕捉。
温灼身后的记者立刻敏锐地举起相机,精准地记录下了赵启明这骤然变色的瞬间。
“陈清辉出院前,我们经过了严格的评估,她的精神状态已经稳定,完全符合出院标准。”
“稳定?”温灼讽刺冷笑,“一个稳定出院的病人会拿着假药去医院试图绑架他人,并坚信对方是自己三年前就已去世的儿子?这就是贵院引以为傲的治愈标准?我看不是治愈,是催化了她的偏执吧!”
赵启明的脸色在温灼那句“催化偏执”的质问下,彻底变得铁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目光中的怀疑与审视,以及记者相机镜头那无声却沉重的压力。
“这位女士!”
他提高了音量,试图用声势压人,但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我们医院的所有诊疗流程都严格符合规范,陈清辉的评估是由多位专家共同做出的判断!你没有任何证据,就在这里污蔑我们医院的专业性,我可以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话落,他朝门口冲过来的保安使了个眼色。
一群保安迅速围拢上来,态度强硬地开始清场驱离。
温灼和张翊没有怎么挣扎,就“顺势”被赶了出去。
今天来的目的本来就是试探,有没打算真闹到什么程度。
那几个媒体记者也都是花钱雇的群众演员,来只是走个过场充充样子。
她相信经过这么一闹,对方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回去的车上。
“张翊,你有什么发现没有?”温灼问。
“陈清辉的事肯定有问题,”张翊沉吟道,“不然赵启明不会出来应对,他的反应说明他心虚。”
温灼却缓缓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更深的锐芒。
“我的想法恰恰相反。我反而觉得,他完全可以选择不出现。”
“???”张翊一怔。
“换做是你,面对这种看似胡搅蛮缠的试探,最好的还击方式是什么?”
张翊不假思索:“无视。冷处理是最佳防御。”
“没错,是无视。”温灼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一个能做到副主任且可能牵扯进陈清辉阴谋的人,会是个没脑子的冲动之辈吗?可他今天偏偏出来了,表现得就像一个被激怒的、循规蹈矩的医生。”
张翊瞬间明悟,背后窜起一股寒意,“您是说他……是故意的?”
“他在里面僵持了二十分钟才出来。”
“一个真正被无故挑衅、心中坦荡的医生,面对这种场面,通常只有两种反应:要么立刻现身制止,维护秩序;要么干脆无视,交给保安或助理处理。他拖延这至关重要的二十分钟,本身就是一个极不寻常、必须追问理由的异常行为。”
温灼指尖轻点膝盖,语速放缓,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这二十分钟,足够他销毁某些敏感记录、统一科室口径,或者向真正的幕后主使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他的出现,不是被迫回应,更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表演。”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温灼的话语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张翊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如果是表演,那他演这一出的目的是什么?”
“几种可能。”
温灼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大脑飞速运转。
“第一,试探我们的虚实和反应。他想知道我们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东西,我们的调查到了哪一步,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实据。”
她顿了顿,眼神愈发锐利。
“第二,也是最危险的,他在为后续的动作铺路。今天的公开对峙,可以被他扭曲成‘受害者家属无理取闹,医院专业权威受损’。将来若真出了什么事,他甚至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是因为这次冲突而进行的报复。”
张翊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赵启明的心机和手段,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阴沉。
“那我们接下来……”
“而第三点,”温灼的声音沉静下来,唇角勾起一抹看穿一切的冷冽弧度,“就是麻痹我们。”
她转过头,目光清亮地看向张翊。
“他主动跳出来,扮演一个被污蔑、急于自证清白却手段拙劣的医生角色。如果我们信了这套表演,就会觉得他‘不过如此’,从而放松警惕。他今天所有的失态和被动,可能都是为了让我们低估他,甚至不屑于再花大力气对付他。”
“他将计就计,想让我们轻敌。那我们便请君入瓮,让他自以为得逞。”
温灼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一点,做出了决断。
“他既然想演戏,我们就陪他演到底。舞台一旦搭起来,聚光灯打在哪里,可就由不得他了。张翊,做三件事……”
她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如同部署一场战役。
“明白。”张翊沉声应下,心中对温灼的缜密愈发敬佩。
这不仅是在逼蛇出洞,更是在蛇行动的路径上,预先撒下了看不见的网。
温灼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医院里与赵启明的交锋虽暂告段落,但心头那根关于傅沉的刺,却在此刻寂静的车厢里,扎得她心口微微发疼。
经过陆承一的私房菜馆,她让张翊停车,进去打包了几个菜、两个汤还有一些主食,要了双份,一份给张翊他们,一份是他们姐弟三人的。
等餐的时候,她给张合发信息,询问傅沉的情况。
张合发过来一张偷拍的照片。
傅沉睁着眼睛平躺在病床上,怀里抱着那个白瓷杯,眼神没有聚焦,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张合,你跟我说一下,医生是怎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