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清晨,天还没亮透,三人照例早起锻炼。
陆子吟本想跟着去,被赵苏苏一把按住了。
“你别动!张大夫说了,你得静养,不能乱走动,更不能吹冷风。”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野禾和赵青山出门。
自己躺在屋里,听着外头呼啸的北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他们没去太久,天刚蒙蒙亮就回来了。
陆子吟没出门,怕人看见说不清。
如今他身份敏感,哪怕只是散步,也容易被人嚼舌根。
赵苏苏也不让他乱动,一进门就忙着生火熬粥。
米粒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热气渐渐弥漫开来。
可他们刚进门,赵苏苏正忙着搅动粥锅。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门被轻轻推开,赵大川居然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大块肉。
“爹。”
赵苏苏转过身,看见是他,声音轻了些。
赵青山笑着接过那块还冒着热气的肉。
“这肯定是专门给小妹准备的吧?香味都飘出来了,真香啊!谢谢爹,您真是太疼我们了!”
“少贫嘴!”
赵大川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终究没忍住笑意,又立刻板起脸来。
他摇了摇头,叹口气,语气缓了下来,转头看向站在灶台边的赵苏苏。
“苏苏,爹知道你脾气硬,打小就倔,遇事不爱开口。可真有难处,别自己一个人扛着。不管是找我,还是找你哥,都行,咱们是一家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儿清瘦平静的脸上,继续说道:“银子……爹现在确实拿不出多少。你哥还没成家,长冬也还在攒钱娶媳妇,家里开销大,可要是别的事,比如柴火、粮食、家里修屋顶、换门板,哪怕是要请人帮忙干活,你尽管开口说,爹一定想办法给你办到。”
他望着女儿那张沉默的脸,心里有些发酸,又补了一句。
“我待会儿让青山给你扛一袋新米过去,五斤,够你吃一阵子了。别推辞,听见没有?不准跟我犟!”
“行了,不说了,我走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背过手去,声音低了些。
“这些日子,天冷,多穿点。”
话一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
留下赵苏苏站在原地,望着爹远去的方向,眉头微蹙。
她喃喃道:“爹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哥,爹今天怎么了?他从来不这样,从不这么啰嗦,更不会主动提帮我的事。哪像他平时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青山把肉放进碗里,用筷子轻轻拨了拨。
“今天……是娘的忌日。不是正式的祭日,而是他和娘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每年这天,他都会偷偷去娘的坟前坐一会儿,不烧纸,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他抬眼看了看妹妹,目光有些复杂。
“咱们俩以前都不知道。有一回我见他午饭都没吃就出门了,天快黑才回来,脸色特别沉,我就悄悄跟在他后头,才看见他在娘的坟前蹲着,手里捏着一根草,一句话都没说,可眼眶红得厉害……”
“你这话说得,也太随意了吧!”
赵苏苏猛地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责备。
她咬了咬唇,终究没再多骂,只挥了挥手,声音有些发颤。
“去收拾碗筷吧,饭快凉了,马上开饭。”
她心里也泛起了酸意。
小时候的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爹对娘是真的宠,宠得连邻居见了都摇头笑。
“老赵这是把媳妇当祖宗供着呢!”
可娘走了不到两年,爹就另娶了李家的寡妇。
那女人嘴甜,会来事。
可终究不是娘。
这事儿,街坊谁也不好多说。
毕竟人活着就得过日子。
可赵苏苏和赵青山心里,始终像硌了颗石子,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年年月月,磨得生疼。
那边,正坐在门槛上和陆子吟闲聊的林野禾听见动静,探出头来。
“嫂子,要不我帮你忙吧?收拾灶台也好,端菜也行,别自己一个人忙活。”
“不用了,这些饼咱们路上带着吃就行。”
赵苏苏笑着把刚出锅的烙饼一张张叠进粗布袋里。
饼皮金黄酥脆,边缘微微卷起,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白面占了小半,还掺了些肉末和葱花。
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林野禾盯着那布袋,眼睛亮了一下,又立刻低下头,手不自觉地在裤腿上搓了又搓。
“嫂子,牧哥身子弱,吃好的当然该的。可我们俩……随便吃点就行,真不用这么好的白面饼,太浪费了。村里多少人还吃黑面呢……”
“你小子,还跟我讲客气?”
陆子吟笑着一把把整包饼塞进他怀里。
“拿着!赶路去县城,十几里山路呢!想练出点成效,就得吃好喝好,不然哪有力气?你还小,骨头都没长定呢,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就是,还能差你一口饭?”
赵青山也笑了起来,走到门口拍了拍林野禾的肩膀。
“我妹现在可不是以前那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你只管吃,不够还有!”
他笑着回头看了眼堂屋的柜子,心里踏实得很。
那一大包金叶子还好好地锁在柜角的暗格里呢。
别说白面饼了,就是顿顿吃纯白面馒头,咱也吃得起!
“一会儿咱们去县城,对外就说,我伤又犯了,得再瞧瞧。”
陆子吟慢悠悠地开口。
“这是和苏苏商量好的。”
他继续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谨慎。
“卖方子的事,拖不得。时间久了,风声走漏,反倒夜长梦多。”
“牧哥,你伤真没事?”
林野禾一听“伤势反复”四个字,立刻从凳子上坐直了身子。
“你别瞒着我啊,要是真不舒服,咱就别去县城了。”
陆子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耳朵是摆设吗?我说的是借口,懂不懂?装的!装的!要是你嚷出去,全村人都以为我快躺下了,那我可真得躺在炕上装病了。”
“我嘴紧着呢!”
林野禾立刻举起右手,信誓旦旦地保证,还煞有介事地在嘴前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你还不知道我?我林野禾是什么人?嘴严得像铁桶!”
陆子吟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其他人见状,也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