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棠正在等方凌他们到来。
穆昶针对安贵妃棺椁的举动,勾出了过去她对安贵妃母子的所有回忆。
门外响起脚步声时,她听出来了。
但脑子里正纷乱如麻,她此时并不想动。
晏北探出脑袋看了看,只见她一手支颐,双目轻阖,恍似睡着了。
他便把呼吸放轻,停在门下没动。
过一会儿见她还是纹丝没动,猜想或是睡沉,便与门下侍女摆了摆手,放心进屋,脚步声落得还不如蚊子重。
榻前香烟袅袅,衬得搭了床狐毯的她如同仙人,云鬓花颜,眉目如画,绝美无比。
她近来比起初见时稍胖了些,越发肌肤如玉,搭在狐毯上的右手五指柔弱无骨。
晏北一副铁打般的心肠逐渐沉浸在这温香软玉里,但他生怕惊醒她,中断了这番美景,因此并不敢坐。
他只是弯着腰,一遍又一遍细细地看着她。
月棠感觉到他落在脸上的气息,想睁开眼,又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便翻起了身。
晏北怕她醒了,身子绷直,做好被质问的准备,还好她只是换了个方向,面朝里又睡了。
一头如云的高髻对向了他。
他看一看手里的花朵,伸过去在发髻上比画了一下,最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位置,屏住呼吸插了下去。
完了直起腰来欣赏了一下,才满足地抬起脚步,轻手轻脚走了。
月棠把手伸进枕头下,摸出来一面菱花镜。
一簇鲜红的梅花怒放在发髻间,衬得气色似乎也更好了。
她弯着唇,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调整起了花朵的位置。
“郡主,”兰琴到了门下,“侍卫们来了。”
月棠放下镜子,从榻上起身,只见兰琴身后立着四个一色服饰的侍卫,正是当初答应去寻沈家幕僚的那几人。
她走出帘栊,等他们行完礼后,在椅上坐下:“沈家那边,查得如何?”
众人当中为首的立刻站出来:“回郡主,您让我们打听的事情早就已经打听到了,沈黎身边那个幕僚唤做黄纶,他的祖母与沈黎的母亲章氏同族,此人三十六岁,十二三年前他在家乡中举后,屡试不第,就来投奔沈家了。
“因为他资历尚浅,沈奕便让他跟随长子沈黎。
“沈黎要紧的事务,都是交给此人去办的。
“这黄纶家中穷,少时一味读书,没有什么恶习,成过亲,原配死了,留下一双儿女,一起寄住在沈家。”
“也就是说,除了这一双儿女之外,没有什么软肋。”
侍卫惭愧地低下头:“至今为止,的确没有发现可以抓到的把柄。”
月棠目光投向了他们四个:“你们现如今在何处当差?”
几个人把头垂得更低了,“暂且还在等候禁军营的差遣,不知会被调往何处。”
派往宗室来的侍卫都是没什么家境背景的。如今月棠不肯收留他们,他们除了无止境地等,别无他法。
月棠手指尖在桌面轻扣了扣,说道:“我觉得沈太后有点不太对劲。你们继续去查,三年前先帝和王爷出事的那天夜里,沈家是什么情况?
“如果能查到沈太后的动向则最好。”
几个人齐声领命。
月棠又望着他们:“到时候你们查到的消息,我都要证据。而不是凭嘴上说说而已。”
他们抬头看了一眼,又屏气凝神,重重点了头。
月棠端起杯子来喝了口热茶,又道:“我在别邺住着那几年,王府里发生过别的事吗?
“比如说,王爷和大皇子。”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得上来。
月棠起身道:“说不出来也不要紧,什么时候想到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我。”
几个人又齐声称是。
月棠望着他们已经磨破了的衣服后摆,从炕桌抽屉里拿出几张银票交给梅卿,而后打发了他们下去,自己也往永庆殿这边走来。
身后梅卿的声音传来:“……也不让你们白干活,郡主说了,这里是你们打听沈家的赏钱。
“交代的事情办得好了,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的。”
沈家这边尚不着急,可以由着他们几个慢慢查,如今是穆家这边。
晏北坐在屋里喝茶。
一抬头看到月棠进门来,头上还留着自己插上去的那朵花,心里一阵荡漾,看了她一眼又看一眼,嘴角已经压不下去。
月棠却一脸心事重重,到他旁侧坐下:“穆晁和梁昭入狱之后,两边家族有什么反应吗?”
“反应自然是有,穆家这边不就跟钦天监勾结上了吗?梁昭的儿子整晚都在大理寺,二人入狱之后,他便找上了穆昶。
“不过此事对穆家来说影响不大,事情是梁昭办的,事后要问罪也铁定是梁昭的主责。”
月棠沉吟:“穆晁死不死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两家这联姻必须断掉。
“所以梁昭必须按罪论处。只有让他获罪入狱,才能丢了禁军副指挥使的官职。
“他做不成官,对穆家来说也就没用了。”
晏北道:“何止呢?梁昭因为穆家丢了官,梁家人心里怎么会不气?梁昭的儿子梁幸一大早去了穆家,就是为了这个。
“可梁家哪里有能力与穆家掰手腕?我已经让崔寻把穆昶杀褚瑛灭口的事暗中扬出去了,只要梁家那小子不是太蠢的,听到这个传言,自然知道什么意思。”
梁家家世不如穆家。
梁昭入了狱,对穆家来说就可有可无。
但梁幸肯定是不会放弃这桩婚事的。
褚瑛的死月棠一直还没有拿来做过文章。
此时的梁家与当初的褚家何异?
真相要是传到了梁家人的耳里,梁家又会怎么做?
的确值得期待。
“郡主……”
月棠正打算继续下一个话题,问问安贵妃迁出皇陵的事,魏章到了门下,看看他们二位后走了进来。
“外头突然传来有关三年前两位皇子落水的传言,说是落水当夜,两位皇子所处的船上,曾经有随行的侍从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匕首。
“还曾发现在出事之前,船舱里传来茶桌杯盘全都被掀翻的声音。”
月棠把正要问出来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她脱口而出:“是谁说的?”
“暂时还不知道,已经让人去追根究底了。消息是一大早有人在菜市里传,后来传到了茶楼,再后来都传开了。”
晏北凝眉:“胡说八道吧?当时船上不是两位皇子正在茶叙吗?怎么会有带血的刀子?”
“这传言不对劲。”月棠沉声:“昨天夜里穆家刚刚联络钦天监针对安贵妃的棺椁,今日一早就传来大皇子的消息,这肯定是穆家放出来的。
“这个穆昶,是想干什么?
“当年两位皇子落水,偏偏二皇子得救,大皇子失踪,而穆家当时在随行队伍里,如果说此事并非意外,那穆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谋害皇子可是大罪!
“此事过了也就过了,时过境迁,也无人拿到他的把柄。
“他此时反而主动提起来,还放出这等可疑的传言,是不怕露破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