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身影仿佛站了千年万年的沧海一粟,已经习惯了孤寂,还能在此处站立千年万年。
她抬眼,神色复杂的双眸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甚至想要丢了剑就这样和段清宣一起被困在这里永生永世,或者是和阵法一起消散算了。
抬手抚上眉心,她能感知到从这里散发出的杀意与邪气。
它们正在将她彻底变成妖魔。
段清宣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她将来会变成什么什么样,但封玥只是嫌弃聒噪的闭眼。
段清宣心中气愤,握拳龇牙咧嘴的表达愤怒。
他围着封玥团团转时忽然似想到什么,贼兮兮跑到封玥对面慵懒开口,“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个同伴叫做:晏九山?”
封玥握剑的手倏忽收紧。
“他把他怎样了?”
声音低沉,粗粝得像是咽了一口风沙,喉间磨着生锈的刀剑。
“哦,不对,他不是你的同伴,他喜欢你,为了保护你,”段清宣轻笑,“哎,连命都不要了呢,否则,他也不会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喽。”
“你们……杀了他。”
封玥说这话的时候因为愤怒牙齿微微发颤。
“心都被捏碎了吧。”
段清宣大笑,“他好聪明,都已经猜出了主人的身份,若是主人继续伪装下去,应该走不到长安就会被他做局抓住……你和他联手做局,主人也难以招架……可惜啊,你翻不了身了,现在,他死了……”
“就死在那座小城池里,一棵槐树下,你说他会不会变成鬼灵永不投胎?有朝一日你路过,将他吃了滋养自身?”
“瞧瞧,这算不算也是有情人终在一起了?”
封玥的怒意终于再次被他挑起。
师姐与宋青翎已经送走了。
她无所顾忌。
封玥执剑,再次被杀意席卷神魂,陷入无休无止的杀戮之中。
宋青翎的半截身子漂浮在虚空之总,青黑色的衣袖边缘已经逐渐变成了红色。
他的身躯占据了半个天空,呈现出怪异夸张的画面。
他会奉命将封玥炼制成第二个他。
他憎恶这世上的一切!
想要撕碎所有的善良,揉碎所有的正义、公道。
……
银色的月光洒在叶棠和宋青翎的身上时候他们看到了晏九山。
他面色苍白,乌黑的已挣脱玉簪的束缚多半都散落在双肩。
但更引他们注意的是他的手掌、手腕,颈脖上有着红、金二色写就的上古符文,这些符文全部都泛着红、金二色的光芒。
宋青翎一喜,但他很快注意到晏九山看到他们的时候面无喜色,甚至带着一丝悲悯,唇畔溢出了一点血丝。
仿佛他已经预知到了什么。
叶棠的视线与晏九山的对上。
“是玥玥救了我们。”
叶棠开口,说出了晏九山心中已经知道却害怕亲耳听到的答案。
“她让我找你,你还活着,她会安心。”
叶棠撑着剑站起来,双眸神色坚定。
“晏九山,我们一起救她出阵。”
说着,她喉中涌起腥甜,想要压下去却没想到更凶猛的腥甜涌上来在她唇齿间绽开。
鲜血被柔软的松针隐藏。
黑夜寂静无声,只有温柔的银月。
……
宋青翎身受重伤在阵法里面的时候还能勉强撑一撑,但现在精神一松下来他便动弹不得的只能靠在树上。
叶棠吃了疗伤的药丸调息了一刻钟后便与晏九山商议如何破阵。
“这个血阵是黑袍人用段清宣的生魂作为阵眼,恶灵为辅做出来,他告诉玥玥,想要破阵唯有用尽一人鲜血才行,可玥玥放弃了坚守道心,任由杀戮之意带她入了妖魔道,生生为我们劈开了一条生路……”
说到此处叶棠忍耐不住悲伤的停下甚至有些轻微的哽咽。
“晏九山,这个阵法,我破不了。”
能自己仗剑天下斩妖除魔的猎妖司大师姐茫然无措,将希望寄托在了晏九山身上。
“偃师一脉来自上古,你身上写的符文可是你师傅传授?晏九山,你告诉我,你能否破阵?”
“在你们现身之前我试过了所有的破阵之法,现在我身上的符文是师傅传授给我的,自毁魂魄,以祭天道之术,这是我们偃师以命换命之术。”
叶棠双唇微动,刚要启唇开口却被晏九山打断。
“阿玥对我而言,是比我的性命更珍贵的姑娘,于天下而言,是人间此世度过浩劫的希望。”
晏九山用平静的语调同叶棠道:“我记得我们四个人在黄姖前辈面前说过的决心要救世之言。”
“既为当世人,自当尽当世事。”
“我为猎妖司司主,恶妖灭事,责无旁贷,纵身死道消,绝无半句后悔。”
“斩妖灭魔,为吾代修行之人的使命,我只愿不堕猎妖司之名。”
“我吧,历经三世惨死,皆有恶人手笔,性情寡淡,最不愿沾惹旁人的因果,只想要一世富贵,自在逍遥,可我在这人间,有了心爱的姑娘,她喜欢人间,所以,我也喜欢。”
“况且,能与天道斗一场,也如饮烈酒一般痛快!不枉此生!”
当日言语,今日想起依然心中气血激荡,少年意气风发。
三人的脑海中同时回忆着这段话。
“我死后,不要告诉阿玥我死在这里……”
晏九山看向血阵,神色温柔,恍若透过阵法看到了他心爱的姑娘。
“黑袍人做了那么恶事,就让他多背负一点罪孽吧……何况,我本就已经在他手里死过一次了……现在想来,”晏九山语气怅然,“黄姖前辈将生机剑交给我或许是早已料到我们会有今日之险,只是她没有说破天机。”
晏九山笑了笑,捏诀,他身上的符纂开始发出光芒。
“可惜了,若是能再看一眼阿玥就好了……”
他最爱最爱的姑娘,他豁出性命换她破阵归来,但他却再也看不到她了。
但晏九山觉得很值得。
他心爱的姑娘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变成妖魔,她该是永远拿着神剑天魁行走人间斩妖除魔,执掌人妖两界安稳的猎妖司司主。
他希望她,永远明媚热烈。
晏九山闭眼,感受着自己缓缓流逝的生命汇入阵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