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推门而入,脸色难看地将城门之事说了一遍,最后咬牙道:“母亲,丞相,那沧溟竟拿着月帝手谕接走了云昭,这分明是故意给咱们难堪!”
张毕昇眉头紧锁,手指停了下来,沉声道:“月帝突然召云昭入宫,恐怕不简单。莫非……她是想借着云昭,稳固自己的地位,甚至传位于她?”
云流欢却嗤笑一声:“张丞相多虑了。月帝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朝堂大权多半在咱们手里,她自身都难保,哪还有力气扶持云昭?依本王看,定是沧溟在她耳边吹了枕边风,让她见见这个流放回来的女儿罢了。”
她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轻蔑:“一个在蛮北待了三年的废公主,能掀起什么风浪?你派人盯着她的行踪,看看她入宫后做些什么,若有异动,再做打算也不迟。”
张毕昇想了想,觉得云流欢说得也有道理。
月帝近年来确实力不从心,云昭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即便回京,也翻不了天。
他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先盯着,咱们眼下的要紧事,还是邱城的战事,可不能被这点小事分了心。不过……”
想到自己惨死的两个儿子,张毕昇阴着一张脸,“等大局定了,她一定要交给我处置。”
云流欢答应得爽快,“那是自然。”
云翳虽仍有不甘,却也只能躬身应下:“是,儿子这就去安排。”
马车的锦帘刚落下,云昭就像只归巢的小鸟,扑进沧溟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脸颊蹭着他绣着暗纹的衣料,声音带着撒娇的软糯:“溟爹,我可想你了。”
明明才分别半年多,可这一路经历了刺杀、生死、战争的阴影,却像隔了两辈子那么漫长。
在黎城时再坚强,在沧溟面前,她也忍不住卸下所有防备,做回那个能肆意撒娇的孩子。
沧溟伸手接住她,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耳后新长的碎发。
比上次离开时,她的轮廓分明了些,黑了些,也瘦了些,眼底藏着的疲惫,是同龄人少有的。
他眼底满是怜惜,却又带着欣慰,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回来就好,你辛苦了。这半年在黎城,做得很好。对了,你母皇她……”
“溟爹!”云昭猛地抬头打断他,眼神里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连声音都带了点自嘲的冷意,“她召我回来,该不会是准备拿我献祭吧?”
沧溟彻底呆住了,手指顿在她的发顶,满眼震惊:“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然呢?”云昭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角,“她一道圣旨把我丢去蛮北,任我自生自灭,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如今大力国打过来了,邱城快撑不住了,莫不是大力国提了条件,要我去做质子,或是用我的命换和平?”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一路压在心底的猜测一股脑倒出来,“我回来的路上,刺杀就没断过,想来是有人不希望两国和谈,也不希望我活着到皇城。”
“刺杀?!”沧溟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一把抓住云昭的手腕,指腹急切地摩挲她的手臂,像是在检查有没有伤口,“你有没有受伤?”
云昭见他紧张得额头都冒了细汗,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我没事,青玄澈和潘江他们护着我呢,每次都化险为夷了。”
沧溟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语气郑重:“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更不会让你被拿去做什么献祭、质子。你母皇她……”
“溟爹。”云昭打断他的话,把头埋得更深,声音低了些,“今天这么开心,咱们不提其他人好不好?”
其实刚决定回皇城时,她心里是有过憧憬的。
或许母皇会念及母女情分,下一道圣旨恢复她的身份,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可这一路从黎城到皇城,连半道旨意的影子都没见着,那份憧憬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甚至忍不住想,或许母皇从来就没相信过她是亲生女儿,否则怎么会如此冷淡?
或许让她回来的密诏只不过是为了安抚溟爹罢了。
既然这样,她又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从今往后,她只有溟爹这一个亲人了。
沧溟指尖一顿,听出了她话里的排斥与失落。
他知道云昭与月帝之间的隔阂,不是一两句话能解开的,这道疙瘩,终究要他们母女自己去面对。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拍了拍她的背,转移话题:“饿不饿?沧澜殿里给你留了桂花糕,是你以前爱吃的。”
云昭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邱城的战事,语气沉了下来:“溟爹,邱城现在怎么样了?路上听说,大力国的火炮很厉害,还有十级变异兽……”
沧溟的眼神暗了暗,无奈地叹了口气:“后宫不得干政,我在宫里也难听到太多消息,只知道邱城伤亡很重,撑不了多久了。而且我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你母皇了,她最近都在御书房,连朝会都很少露面。”
马车缓缓驶入皇宫,穿过层层宫墙,最终停在沧澜殿门口。
殿内早已点好了暖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是云昭熟悉的味道。
沧溟把她和青玄澈安置在沧澜殿,又让人领着潘江、鲁甸等人去迎客楼。
那是皇宫招待贵客的地方,收拾得干净雅致。
当晚,沧溟在沧澜殿设了宴,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云昭爱吃的菜,也请了潘江、鲁甸等所有护卫队的人。
席间,潘江还说起路上的趣事,气氛很是热闹。
可自始至终,月帝都没有出现,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
夜色渐深,宴席散后,云昭独自走到沧澜殿的台阶前。
夜风卷起她的衣摆,带着皇宫特有的清冷气息。
她抬头望着天空那轮弯月,月光皎洁得有些刺眼,映得她的背影格外孤单,连肩头都透着几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