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章向莱顿的归程与曙光
逃出浅湾镇的第一夜，暗云海岸的海风就像淬了冰的刀子，卷着细碎的浪花砸在三人身上。华伦特将记录水晶塞进最内层的衣袋，用粗麻布紧紧裹了三层——海水早已打湿外层的皮甲，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冻得他肋骨发疼，可他每走几步就会下意识摸一摸胸口，确认水晶还安稳地贴在皮肤上。那里面封存着红礁港的幽绿火光、祭坛上凝固的血痕、六芒星阵里蠕动的黑雾，是他们赌上性命带出来的证据，比任何武器都重要。
苏迪罗走在最前，淡紫色的眼眸在夜色里泛着猫科动物般的微光，能清晰分辨出脚下被海浪冲刷过的湿滑礁石。他时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远处的动静，耳廓轻轻颤动，连三里外海鸟的振翅声都能捕捉到。“今晚只能在这处山洞歇脚。”他拨开挡路的荆棘，荆棘的尖刺划破手背，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淡红，“我刚才听了，三里内没有马蹄声和黑袍摩擦的动静，暂时安全。”
山洞藏在两块巨大的岩石之间，洞口被藤蔓遮掩，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洞里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会扬起细小的颗粒，呛得人直咳嗽。兰斯特抱着鲁特琴蜷缩在角落，琴身上还沾着浅湾镇的血渍，干涸的暗红在月光下格外刺眼。他望着洞外漆黑的海面，海浪拍岸的声音像呜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上的划痕——那是之前与暗精灵厮杀时，被骨矛划出来的。
“科恩叔他们……还有那些村民，我们明明能早点发现的。”兰斯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眶通红，“如果我当时没光顾着害怕，能多留意一下镇上的动静，或许……或许他们就不会死。”
华伦特蹲在洞口，用粗糙的石块垒起简易的屏障，防止夜里的寒风灌进来。闻言他回头看了兰斯特一眼，少年的肩膀还在微微发抖，平日里总是上扬的嘴角此刻抿成一条直线，满是自责。“不是你的错。”华伦特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暗精灵的阴谋太毒，他们故意放我们逃回来，就是为了设伏；是村民的选择太懦弱，他们为了自保，出卖了我们。但我们不能停在这里——商队的仇，浅湾镇的血，都得靠我们去报。记录水晶里的真相，更是不能埋在这荒山里。”
苏迪罗从行囊里掏出仅剩的半块麦饼，麦饼已经硬得像石头，边缘还沾着草屑。他用匕首将麦饼切成大小均匀的三份，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兰斯特的手，才发现少年的手冰凉得像块寒冰。“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苏迪罗的声音依旧清淡，却难得带了点温度，“接下来四天，我们得昼伏夜出，绕开所有村庄，走最偏僻的野路——暗精灵肯定在通往莱顿的官道上设了堵截，那些村民也说不定还在给他们告密，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兰斯特接过麦饼，咬了一口，粗糙的饼渣刮得喉咙生疼，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咽下去。他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只有活下去，才能把真相带回去，才能给科恩叔他们报仇。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对体力与意志的双重考验。
白天，他们躲在潮湿的山洞、腐烂的枯木堆或茂密的灌木丛里，不敢生火，怕烟味引来暗精灵的巡逻队。饿了就摘路边的野果——有些野果酸涩得能让人皱眉，有些甚至带着微毒，吃了会拉肚子；渴了就喝溪水里的水，苏迪罗会用草药过滤掉水里的杂质，可喝下去还是带着股土腥味。苏迪罗还会趁机给三人处理伤口：华伦特的小腿被礁石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渗进裤腿，结成了深色的血痂；兰斯特的手掌被鲁特琴的断弦割破，伤口沾了泥土，已经开始发炎；苏迪罗自己的肩膀也被暗精灵的骨箭擦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忍着点。”苏迪罗将捣碎的草药敷在华伦特的伤口上，草药带着清凉的痛感，让华伦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种草药能消炎，就是味道有点冲。”他用布条将伤口缠紧，动作熟练得像个经验丰富的医师——在精灵森林时，他经常给受伤的小动物处理伤口，后来跟着兰斯特游历，也学会了处理人类的外伤。
夜晚，借着微弱的月光赶路，脚下的碎石、荆棘一次次划破鞋底，扎得脚底生疼。兰斯特的鲁特琴弦断了一根，他却舍不得扔，用布条缠紧了背在身上——那是老科恩生前帮他修补过的琴，琴身上还留着老科恩手指的温度，成了支撑他走下去的念想。有天夜里，兰斯特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远处漆黑的荒野，突然小声说：“我想我父亲了，想莱顿的烤面包，想城主府花园里的玫瑰。”
华伦特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摸出记录水晶，水晶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再坚持一下，到了莱顿，就能吃到烤面包，就能看到玫瑰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定心丸，让兰斯特重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往前走。
第三天夜里，危机突然降临。
他们刚绕过一片废弃的农舍，农舍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断壁残垣里积着厚厚的灰尘。苏迪罗突然停下脚步，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过了几秒，他猛地按住两人的肩膀，压低声音：“有巡逻队！往这边来的，至少五人，带着狗！狗的叫声很近，最多三分钟就会到这里！”三人立刻钻进旁边的枯木堆，枯木堆里满是腐烂的枝叶，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爬。兰斯特被腐叶呛得直咳嗽，他赶紧用手捂住嘴，指缝里还沾着黑色的泥土。华伦特将记录水晶紧紧抱在怀里，身体蜷缩起来，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苏迪罗则握着短匕首，眼神警惕地盯着枯木堆外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很快，远处传来暗精灵的呵斥声和猎犬的吠声，手电筒的幽绿光扫过枯木堆，离他们只有十米远。那绿光像鬼火一样，在黑暗中晃来晃去，照得枯木堆的影子忽明忽暗。
“这边有没有痕迹？领主说了，一定要仔细搜，不能让那三个漏网之鱼跑回莱顿！”一个暗精灵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要是让他们把记录水晶带回去，我们都得去红礁港的祭坛当祭品！”
“没有，都是些破木头，什么都没有。”另一个暗精灵的声音回答，手电筒的光在枯木堆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开了，“走，去前面的山谷看看！听说那里有一条小路，能直通莱顿的边境！”
猎犬的鼻子在枯木堆外嗅了嗅，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尾巴紧紧夹在腿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暗精灵却一脚踢在猎犬的肚子上，骂道：“没用的东西，叫什么叫！再叫就把你宰了当下酒菜！”
猎犬呜咽着后退了几步，不再出声。巡逻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手电筒的幽绿光也消失在黑暗中，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三人才从枯木堆里爬出来。
兰斯特的手还在抖，他大口喘着气，腐叶的味道还在鼻腔里挥之不去。华伦特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拂掉身上的枯木枝，然后从怀里摸出记录水晶——水晶的表面依旧光滑，没有受到半点损伤。“你看，我们还带着证据，还能为他们报仇。”他将水晶递到兰斯特面前，月光照在水晶上，映出兰斯特的脸，“我们不能放弃，科恩叔他们还在等着我们。”
这句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兰斯特重新攥紧了鲁特琴。他擦了擦脸上的泥土，点了点头：“对，我们不能放弃，一定要把真相带回去。”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荒野上时，苏迪罗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盯着前方的地平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看！是莱顿的亚麻田！”三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远处的田野里铺着大片淡紫色的亚麻花，风一吹，像波浪般起伏——那是莱顿领地独有的景象，每年这个时候，亚麻花都会盛开，整个莱顿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兰斯特的眼睛瞬间亮了，疲惫的脸上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激动和释然：“真的是莱顿！我们快到了！终于快到了！”
他拉着华伦特的胳膊，快步往前跑，脚下的碎石不再那么硌脚，身上的伤口也似乎不那么疼了。华伦特和苏迪罗跟在后面，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连日来的疲惫、恐惧、自责，在看到亚麻田的那一刻，似乎都烟消云散了。
沿着亚麻田的边缘走，熟悉的莱顿主城轮廓渐渐清晰。主城的城墙是用米白色的石头砌成的，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城门上方的麦穗纹章闪闪发亮，那是莱顿领主巴顿的象征；城门处的守卫比往常多了些，他们穿着莱顿制式的铠甲，手里握着长矛，眼神警惕地盯着过往的行人，没有半件暗精灵的黑袍。
“是父亲的人！”兰斯特激动地就要冲过去，却被华伦特拉住。
“再等等。”华伦特的目光扫过城门附近的建筑——铁匠铺、面包房、杂货店，都是他之前见过的样子，门口还站着熟悉的店主，没有任何异常。他确认没有黑袍人的影子，才松了口气，“苏迪罗，你去确认一下守卫的身份，我和兰斯特在这里等你。小心点，别暴露我们的身份。”
苏迪罗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旅行者。他慢慢走向城门，守卫拦住了他，问了几句关于来历的话，苏迪罗回答得滴水不漏。很快，他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熟悉的守卫队长——是莱顿主城的老守卫汤姆，他已经在莱顿守了二十年城门，看着兰斯特长大。
汤姆看到兰斯特，立刻快步上前，脸上满是激动和担忧：“少主！您可回来了！您不知道，领主大人这几天天天派人去边境查探，都快急疯了！他还说，要是您再不回来，他就要亲自带人去暗云海岸找您了！”
“我父亲没事？莱顿没被暗精灵袭击？”兰斯特抓住汤姆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急切，他生怕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莱顿也遭遇了和浅湾镇一样的惨状。
“没事！没事！”汤姆连连点头，语气肯定，“领主大人早就加强了戒备，不仅增派了守卫，还在城墙周围设了魔法陷阱，暗精灵的巡逻队根本靠近不了主城。只是听说浅湾镇那边……”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显然也听说了浅湾镇的遭遇。
提到浅湾镇，兰斯特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华伦特适时开口，打断了这沉重的话题：“汤姆队长，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见巴顿领主，关于暗精灵和红礁港的阴谋，还有浅湾镇的情况，我们有证据。”他拍了拍胸口，那里是记录水晶的位置，“这件事关系到整个北联邦的安危，必须尽快告诉领主大人。”
汤姆脸色一正，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点了点头，语气严肃：“好！我这就带你们去见领主大人！跟我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后门，能快一点。”
汤姆引着三人往主城走去，街道上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农夫扛着农具，要去田里收割亚麻；小贩推着货摊，嘴里吆喝着“新鲜的面包”“甜美的果汁”；孩子们追着风车跑过，笑声清脆得像风铃。阳光洒在街道上，温暖而明亮，与浅湾镇的血色死寂截然不同，这鲜活的景象像一股暖流，淌过三人疲惫的心田，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兰斯特看着熟悉的街道，眼眶有些湿润。他想起几天前在浅湾镇看到的惨状，想起那些死去的商队成员和村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暗精灵付出代价，一定要保护好莱顿，保护好这里的人们。
当米白色的莱顿城主府终于出现在眼前时，华伦特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记录水晶。水晶的温度和他的体温一样，带着温暖的触感。四天来的饥饿、寒冷、伤口的疼痛，还有浅湾镇的惨状，都在这一刻有了落点。他知道，他们终于安全了，终于可以把真相告诉巴顿领主了。
兰斯特望着城主府的大门，大门是用橡木做的，上面刻着精美的麦穗花纹，门口站着两名守卫，看到他们过来，立刻恭敬地行礼。他的眼眶再次发红，却不再是沮丧的泪水——那是历经艰险后，终于看到希望的激动，是回到家的安心。
苏迪罗站在两人身边，淡紫色的眼眸里也难得有了一丝暖意。他望着城主府上空飘扬的麦穗旗帜，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欢迎他们的归来。他知道，抵达莱顿不代表结束，暗精灵的阴谋还在继续，菏泽国的威胁也未消除，一场更大的战争还在等着他们。但此刻，城主府前飘扬的麦穗旗帜，无疑是他们连日奔逃里最明亮的曙光，是支撑他们继续前行的力量。
“走吧。”华伦特深吸一口气，将记录水晶握在手里，指尖能感受到水晶的光滑表面，“该让巴顿领主看看，暗精灵在红礁港做了什么，该让他知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场关乎整个北联邦的战争。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联合其他领主，阻止暗精灵的阴谋。”
三人并肩朝着城主府走去，脚步虽依旧带着疲惫，鞋底沾满了泥土和血渍，衣服也破旧不堪，却比来时多了坚定与力量。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身后的荒途阴影渐渐甩远，温暖的光芒包裹着他们，像在为他们驱散连日来的寒冷与黑暗。
城主府的大门，正缓缓为他们敞开——一场新的筹划与抗争，即将在莱顿城堡里拉开序幕。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莱顿的力量，将成为他们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