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瞪着林晚,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纤细,甚至有些单薄的女子。
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拂过她苍白却异常坚毅的面容。
她的眼神里,没有疯狂的炽热,只有冷静到极致的权衡,以及一种为达目的不惜亲身犯险的决绝。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陆俊胸中翻腾——
有震惊,有荒谬感,有对这提议本能的抗拒和恐惧。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血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敬佩。
这丫头,胆子是真他娘的大!
比老子还虎!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的犹豫和惊惧瞬间烟消云散。
他用力一拍栏杆,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低吼道:
“他奶奶的!老子这条命,本来就是战场上捡回来的,多活了这么多年,早就够本了!”
“林神女,你一介女流都敢上,我陆俊要是怂了,以后还怎么带兵,怎么在朝堂上挺直腰板做人?”
他转身,面对甲板上那些面色惶惶的士兵和水手,挺起胸膛,声音如同炸雷,瞬间压过了风声和恐惧:
“都给老子听好了!神女有令,要上去探探那鬼东西的底,怕死的,现在就给老子滚回舱底窝着!是爷们儿的,有种的,跟老子还有林神女走一趟!”
“咱们倒要看看,是哪个死了几百年的老鬼,敢挡咱们!刀山火海老子都闯过,还怕它一艘烂木头船?”
他的怒吼,如同投入滚油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部分人心中的血性。
一些胆大的老兵,以及少数的水手,脸上渐渐褪去恐惧,换上了决然的神色。
“将军!我去!”
“将军!算我一个!”
“妈的,拼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林晚看着迅速聚拢过来的几十条汉子,心中稍定。
她转向闻讯赶来想要劝阻的海喻舟,快速地说道:
“海船长,我们登船探查期间,破浪号由你全权指挥,务必保持安全距离,随时戒备!”
“如果我们发出信号,或者……超过两个时辰没有返回,你立刻带领破浪号,按照原定航线,全速离开这片海域,继续前往目的地!”
“这是命令!”
海喻舟张了张嘴,看着林晚那双不容反驳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摩拳擦掌的陆俊,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是,神女,陆将军……千万小心。”
登船探查,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但面对那无声逼近的的幽绿鬼船,这似乎又是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径。
林晚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艘越来越近的的古船,然后,毅然转身,开始和陆俊一起,迅速挑选登船队员,检查装备武器。
……
舢板在船尾被放下,绳索摩擦着船舷,发出了沉闷的吱嘎声。
三艘狭长的木制小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曳,像三片脆弱的叶子,即将飘向那片散发着不祥绿光的阴影。
海喻舟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站在船舷边,指挥着水手们操作绞盘。
他的目光复杂地扫过那些准备登舢板的勇士,最后落在林晚和陆俊身上,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抬手抱拳,深深一揖。
一切尽在不言中——珍重,全看你们了。
装备清点完毕:
除了随身兵刃,每人多带了一柄短斧或铁锹以备破障,数捆结实的绳索,几盏用厚布罩住的防风油灯,少量的清水和干粮,以及林晚急救箱里有限的药品和简易工具。
三艘舢板,每艘除去划桨的两人,还能载三到四人,十五六人的队伍,对于一次以探查为主的登船行动,规模倒也足够。
木制的舢梯贴着破浪号高大的船舷放下,陆俊站在舷梯口,回身看了一眼身后聚拢的部下们。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然后猛地一挥手:
“兄弟们!多余的屁话,老子就不说了!咱们是干什么来的?是替皇上分忧,是救岭南成千上万条性命来的!”
“前面那玩意儿,不管它是鬼是怪,是烂木头还是别的什么,挡了咱们的道,咱们就得把它弄清楚,捅明白!”
“咱们身后是破浪号,是无数人的指望,咱们的命可以丢在这儿,但岭南百姓的活路,不能断在咱们眼前,是爷们儿的,就挺直腰杆,跟老子走这一趟!”
这番话说得不算文雅,甚至有些粗鲁,但却带着直击人心的蛮横与担当。
他不再看众人的反应,率先抓住湿滑的舷梯绳索,敏捷地向下攀去,沉重的身躯让舷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亲兵和老兵们受到鼓舞,低声应和着,一个接一个跟上。
林晚站在最后,看着那些身影依次消失在船舷外。
她下意识地拍了拍背后沉默的急救箱,指尖传来金属冰冷的触感,心中稍安。
然后,她抓住绳索,稳住身形,最后一个踏上了摇晃的舷梯。
“划!”
陆俊低吼一声,亲自抓起一支木桨。
三艘舢板,如同离弦的箭,脱离了破浪号那令人心安的阴影,朝着鬼船驶去。
越是靠近,那股无形的压抑感便越是沉重,如同湿冷的毯子,一层层裹上身来,渐渐渗透骨髓。
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呼吸也需要花费更大的力气。
回头望去,破浪号的船身已经变小,轮廓在薄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像一座逐渐远去的海上堡垒。
而前方,那艘鬼船的细节,却在视野中狰狞地放大。
腐朽木料特有的陈腐气息,随着海风隐隐飘来。
那层笼罩船身的惨绿幽光,近看更加诡谲,它们并非均匀一片,而是在船体某些朽烂特别严重的地方大放光芒,它们有规律的律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慢地呼吸、蠕动。
舢板上的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划桨的动作不自觉地放轻。
大家都死死地盯着那如同巨兽残骸般的船体,握着武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只有桨声和水声,单调地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林晚和陆俊所在的领头舢板,终于缓缓贴近了鬼船的船舷。
距离已不足三丈,船体上巨大的裂缝、破烂的缆绳,都已清晰可见。
舢板几乎是被那鬼船散发出的微弱排斥力场推着,在水面上微微打转,难以完全稳定。
就在舢板头即将触碰到鬼船船舷的刹那——
“嗡——!”
林晚背后的急救箱,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尖锐到刺耳的嗡鸣!
紧接着,是“滴——”的一声长音,急救箱表面那几颗微弱的指示灯,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光芒迅速黯淡下来,再无半点声息。
“咦?”
林晚心中大震,连忙将箱子从背后取下,只觉得入手一片冰凉的死寂,任凭她如何低声呼唤拍打,甚至尝试摇动那手摇充电接口,都毫无反应。
没有启动音,没有指示灯,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它“死”了。
“怎么回事?是之前消耗太大,彻底没电了?还是……”
林晚猛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鬼船,一个更糟糕的念头浮现:
“还是这艘船周围的电离辐射,或者是那个奇怪的能量场,真的强到连我这来自21世纪的高科技产物都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