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滚烫的视线，像是有实质一般，烙在李玉琴的皮肤上。
“这家里，可就剩我们俩了。”
这话里的暗示，傻子都听得出来。
李玉琴的脸，“腾”的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在发烫。
她一把将手抽了回来，眼神躲闪，不敢再看他：“胡说八道什么……”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这……这还是大白天呢！”
话说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果然，乔明远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瞬间就亮了，亮得像夜里最璀璨的星星。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又得逞的笑：“我懂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晚上！晚上就行！”
李玉琴又羞又气，抬手就在他结实的胳膊上捶了一下：“想什么呢你！”
力道软绵绵的，跟挠痒痒似的。
她说完，就红着脸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可那微红的耳根，和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却彻底出卖了她的心思。
乔明远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是灌了蜜，甜得发齁。
他高兴得想原地蹦三圈。
下午，乔明远去邮局上班的时候，整个人都跟脱胎换骨了一样。
走路带风，脚下像是踩了弹簧。
嘴角那抹傻笑，从进门开始就没下去过，时不时还哼着不成调的军歌，精神头十足。
“哟，明远，这是捡到钱了？”
“看把你给乐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头了。”
同事们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纷纷打趣。
带着他的老师傅蔡栋梁，更是端着个大茶缸子，慢悠悠地凑了过来。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乔明远一番，眼神里满是促狭：“不对啊。”
蔡栋梁咂了咂嘴：“你小子上午不是请假送闺女女婿去了吗？”
“怎么着？闺女前脚刚走，你这个当爹的后脚就乐成这样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盼着他们走呢！”
乔明远的老脸一红，连忙摆手：“师傅，您可别瞎说！”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直笑：“哪能啊！我这是……这是因为别的事儿高兴。”
“什么事儿啊？说出来让大伙儿也跟着乐呵乐呵。”
“就是就是，别藏着掖着啊！”
眼看同事们都要围上来追问，乔明远心里一慌。
总不能说，他跟他媳妇儿晚上要……
咳咳！
他赶紧岔开话题，拿起一叠信件：“哎呀，这堆信还没分拣呢！我得赶紧干活了，不然待会儿邮车来了赶不上！”
说完，他就像屁股后头有狼撵似的，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留下几个同事面面相觑，越发觉得他有鬼。
等到下班的铃声一响，乔明远第一个冲了出去。
他骑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车轮子蹬得飞快，直奔城西的机械厂。
还没到厂门口，远远地，他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将天地染成一片温暖的橘色。
李玉琴一个人，守着一个小小的卤菜摊子。
她正低着头，麻利地给一个刚下班的女工称重、打包、收钱。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的侧脸在霞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可这幅画面，却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乔明远的心里。
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心里那股子火热的劲头，也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愧疚。
无尽的愧疚，瞬间将他淹没。
都是他没本事，没出息，如果他还是部队里那个前途无量的军官，如果他的腿没有受伤……
他的媳妇儿，怎么用得着在这里抛头露面，受这份辛苦？
就在他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李玉琴忙完了手里的活计，一抬头，就看见了他。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欢喜。
“明远！”她抬起手，冲着他的方向，用力地招了招。
那灿烂的笑容，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媚。
乔明远的心，猛地一颤。
所有的愧疚和自责，在看到她笑容的那一刻，都化成了满腔的酸涩和心疼。
他用力蹬了两下车。
自行车“吱呀”一声，稳稳地停在了卤菜摊子旁边。
他长腿一迈，跨下车，二话不说，就从李玉琴手里接过了夹卤菜的夹子和秤杆。
“我来。”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李玉琴愣了一下，看着他手里那个熟悉的夹子，心里一暖。
还没等她开口，一个清脆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琴姨，明远叔，今天生意不错啊！”
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在附近的机械厂上班，是卤菜摊的老主顾了。
李玉琴转过头，脸上立刻挂上了热情的笑：“是小王啊，下班了？”
小伙子叫王浩，笑得一脸灿烂，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探头探脑地往两人身后看了看。
“欸？今天怎么没见着锦锦姐和她对象啊？他俩不来帮忙吗？”
这话一出口，李玉琴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刚刚还因为乔明远而升起的暖意，一下子被抽得干干净净。
她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他们……”
她张了张嘴，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回部队了。”
说着，她就再也忍不住，猛地转过身，抬起围裙的一角，胡乱地擦着不断涌出来的眼泪。
王浩当场就傻眼了，他看着李玉琴抖动的肩膀，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哎呀！琴姨！你……你别哭啊！”
他急得抓耳挠腮，手足无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问！”
“我这张破嘴！我掌嘴！”
说着，他真就轻轻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乔明远沉着脸，一边用眼神安抚地看着李玉琴的背影，一边对王浩说：“不关你的事。”
王浩看着哭得伤心的李玉琴，又看看面色沉凝的乔明远，急中生智，连忙指着摊子上的卤菜。
“那……那什么！明远叔！给我来点卤菜！对，多来点！”
“鸭脖子来一斤！鸭肠也来半斤！还有那个鸡爪，称两斤！”
他手忙脚乱地报着菜名，像是这样就能弥补自己的过失一样。
李玉琴本来还沉浸在悲伤里，听到他这语无伦次的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她转过身，眼角还挂着泪珠，脸上却带着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这孩子，买那么多，吃得完吗？”
王浩看她笑了，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使劲点头：“吃得完！吃得完！我饭量大！”
这小插曲过后，气氛总算缓和了些。
卤菜很快就卖完了。
两人推着车，往家的方向走。
一进家门，乔明远就跟上了弦的陀螺似的，一刻也停不下来。
“你坐着歇会儿，我去生火做饭。”
他把李玉琴按在炕沿上，自己转身就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又端着一碗温热的糖水出来。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李玉琴心里甜丝丝的，刚想站起来去帮忙，就被乔明远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你别动！”他一边熟练地往灶膛里添柴，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今天也累了，好好歇着，养足精神。”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晚上……晚上还有的累呢。”
李玉琴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
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这个老流氓！
她又羞又恼，起身走到他身后，伸出手，在他结实的腰上，用力地掐了一下。
乔明远“嘶”了一声，回过头，脸上却挂着得逞的坏笑。
夜里。
乔明远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推开门走了进来，没等李玉琴反应过来，就直接掀开了她被子，钻了进去。
李玉琴被他这大胆的举动惊得心头一跳。
结实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
不得不说，乔明远虽然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可这当兵出身的体力，就是没得说。
……
第二天一早。
乔明远去上班的时候，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走路都带着风。
李玉琴则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脸上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甜蜜笑意。
她跟往常一样，骑着车去了高建军的副食店。
那些鸡鸭边角料，可是卤菜摊子重要的成本来源。
她熟门熟路地推着车往仓库走。
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李玉琴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听出来了，其中一个声音，正是副食店老板高建军的。
“老郑！你这是什么意思！”高建军指着仓库角落里那一小堆可怜巴巴的货，嗓门大得整个仓库都在嗡嗡作响。
“你当初可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你们片区副食店的鸡鸭边角料，全都给我留着！”
“怎么着？这次就给我弄来这么点玩意儿？你打发叫花子呢！”
被他称为“郑主任”的男人明显有些心虚，连忙上前一步，想去拉高建军的胳膊：“哎，老高，老高你小点声！让人听见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