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村不大,谢谌脚程又快,绕着转一圈后,就在一处水塘边上找到了沈徽妍。
此刻的她正坐在湖边石头上,盯着身侧老伯手里的鱼竿,不知在聊些什么。
在那盏昏暗的油灯下,沈徽妍一身寻常素色衣裙,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柔美的面庞在泛着月光的湖面照射下,美的有些不真实。
她时而惊讶,时而浅笑,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
让人看上一眼,就想护在身后,不舍让她沾染凡尘。
谢谌的脚步并没有做刻意的掩饰,所以在他找过来、并且停留在不远处的时候,沈徽妍几乎立刻就发现了。
她缓缓起身,顺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温声笑道:
“老伯,天色已晚,可要记得早些回去啊!”
老伯笑容满面,对着沈徽妍耐心十足地挥手:
“丫头放心,老伯马上就回去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沈徽妍这才告了辞,转身往谢谌的方向而来。
她踩在两片田埂中间的空地上,借着月色缓步而来。
谢谌却蹙起眉心,忍不住也往前走。
沈徽妍明明一步步地朝着他而来,为何他总有种离她越来越远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他心里很慌张。
于是在靠近她的那一步,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这里滑,小心些。”
沈徽妍垂眸望向他的手,稍作犹豫后,担心会影响到身后的老伯,也就咬牙没有当场拒绝。
而她的顺从,并没有让谢谌有稍微的放松。
直到两人来到田边空地上,沈徽妍才默不作声地抽出手,冷眼看着眼前的谢谌。
“小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她嘲讽道:“小院子里尚且还有贵客没有招待好,你这么贸然把人撇下,就不怕花姑娘不高兴吗?”
谢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转身对着夜影吩咐道:
“找个人,暗中护送那位老伯回去。”
“是!”
沈徽妍皱眉,越发不理解谢谌了。
“你和那位老伯认识?”
“不认识,”谢谌一脸坦荡,“白江村如今处于风口浪尖之际,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给这个村子带来灭顶之灾。”
他温声道:“所以,我们要保护的不仅仅只是这个老伯,而是整个白江村的村民们。”
这一点,沈徽妍早就想到了。
所以在下午的时候她便已经找到宋熹,询问了他关于禁军一事。
没想到宋熹办事利索,当下就将令牌给了她。
她本打算先派半数的禁军来护着这个村子,不料谢谌竟然跟她想到一起去了。
沈徽妍忍不住蹙起秀眉。
前世,谢谌带着文武百官一起跪到养心殿门前,逼着她不得不暂时放过郑秋实和江之境这两个老东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怎么现在反倒是有种和她才是同一阵线的感觉?
“你不想保郑秋实?”
谢谌一愣:“我为何要保这么一个为祸百姓的恶人?”
沈徽妍心神一顿,暗道这一世谢谌是不是还没有和这两个老东西有太深的交情在?
所以才导致他根本不是很在意他们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在找证据之余,还得防着他。
想明白这些后,沈徽妍才温声道:“白江村一事,归我管辖。村民们的安全,就不劳小王爷操心了,我自会安排好的。”
“我是吏部侍郎,官员的任免需经由吏部主理。所以白江村一事,吏部有义务协同你办理。”
谢谌当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借口实在太过没有说服力了。
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任由着沈徽妍离他太远,否则很有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再靠近她了。
沈徽妍倒是想反驳,不过谢谌的理由就算是再蹩脚,的确也是合情合理。
她也就没有再继续争执:“如此,你我就各司其职吧。”
一想起谢谌今日所做的那些事情,沈徽妍觉得自己没有直接一刀捅死他,已经很客气了。
现下,真是一刻都不想和他多独处。
但她想走,谢谌却不愿。
他拉住她的胳膊,“徽妍,我有话和你说。”
沈徽妍知道,今日要是不听他说完他想说的话,只怕往后的日子多的是不安宁的时候。
索性也就停下脚步,抽出胳膊,“好,你说。”
她的语气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难过,什么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沈徽妍,谢谌抿了抿唇,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我和花玲珑,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只是寻常的朋友关系,并非她口中所言那般......”
“还有,我并没有让宋熹私下对她入京后做任何安排。”
“我答应让她入王府住下,也只是因为......”
“因为她口中的那本古籍?”
沈徽妍接过谢谌的话,极为冷静道:“那本古籍中,是不是记载着关于长公主心疾治疗之法?”
如果非要说出谢谌这个人的优点,那沈徽妍可以很肯定地指出,他再如何为非作歹,但的确是个孝子。
没有他的细心照顾,长公主拖着那样的病体,根本不可能比她还长寿。
所以在花玲珑说出古籍的时候,她便隐隐猜到了这些。
“你......”
谢谌讶异于,她竟什么都猜到了。
“那你为何......”
沈徽妍垂眸一笑,掐断了心尖处那丁点的不忍。
“谢谌,我没有生气。”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反而越发平静了下来。
“我只是觉得,你我之间,其实就该像现在这样。”
“我不会干涉你任何自由,相对的,你也不要来干涉我。”
“你我之间,各自安好,才是最好的。”
谢谌眸色一沉:“沈徽妍,我说过了,我不想守那个规则了。”
“你到底,要如何才能相信我,我心里只有......”
“主子!”
夜凡匆忙赶来,面色惊慌:“小院子出事了。”
一听出事,沈徽妍和谢谌想也不想就准备往回走。
“怎么回事?”
难道,郑秋实已经胆大包天到都敢把手伸到他的面前来了!?
夜凡解释道:“花姑娘受伤了。”
夜晚的乡村,到处都是虫鸣。
原本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夜色,此刻在夜凡看来,多少有些诡异。
谢谌冷声道:“受伤了就就去请大夫,找本王做什么。”
夜凡当然看得出来,自家主子明显生气了。
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花姑娘伤的,是右手。”
“她说,伤到右手,将来恐不能再继续研究古籍内容了......”
闻言,谢谌的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夜凡小心地将自己看到的真相说出:“属下看着,花姑娘好像伤得挺重的,流了很多血......”
事关他母亲的身体,谢谌不敢赌。
他回眸看向沈徽妍,正想解释两句,却见这姑娘好像一点不在意:
“去吧,我和流星再走走,也该回去了。”
谢谌咬着后槽牙,深吸一口气后,只能将夜凡留下保护沈徽妍,自己则是先回小院子去看花玲珑了。
夜凡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生怕自家小王妃在一气之下,再将他赶走,那他真是两头都得罪了。
好在,沈徽妍没有为难他。
只轻轻说道:“走吧。”
夜凡心下才松了口气,候在一边。
等沈徽妍从面前走过后,再和流星并肩而行跟在后面。
流星握紧拳头,朝着身侧的男子狠狠瞪了一眼。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家姑娘为何在面对京城诸多贵女争相想嫁的谢谌,却能保持一如既往的清醒了。
果然,全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够比得过他们将军府的儿郎们。
回想自家各位爷的傲骨和当担,流星就越是对谢谌朝秦暮楚的态度十分鄙夷。
放着她家这么好的姑娘不心疼,反倒是去心疼那个一张口就阴阳怪气的女人。
因为这份怒气,连带着她如今看宁阳王府的任何一个人都很生气。
尤其是走在她边上的夜凡。
一忍再忍,流星实在没有忍住。
于是在夜凡对她扯起嘴角嘿嘿一笑的时候,她咬牙用力在他的脚背上踩了一脚。
“喔!!”
“怎么了?”
沈徽妍一回头,看到的就是夜凡单脚在原地蹦跶的场面。
流星在一侧一本正经道:“小王妃别担心,天太黑了,夜凡没有看清路,崴脚了而已。”
“你......”
夜凡指着流星,正想反驳。
可一想到自家主子方才那副面孔,只能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下去。
转而挤出一道干巴巴的笑容:“你猜得真准啊,小流星。”
这话,实在咬牙切齿。
沈徽妍看破不说破,指着不远处的亮光说道:
“夜凡,你先回去吧。”
“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乘凉,晚些时候再回去。”
她不是不敢回去面对小院子里的两人。
而是不想回去看到他们两人在她的面前演‘兄弟情深’的戏码。
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又心烦。
而小院子内的情况,也果然如她所料那样。
花玲珑正红着眼睛,拼命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撒止血药。
但不知为何,平时很好用的药,今日却半点不起作用了。
她哭着看向谢谌:“谢谌,我的手是不是要废了?”
“我的手若是废了,以后就再也做不了大夫了,更加不能给长公主殿下根治心疾了。”
“谢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