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人温暖的话语,众人温柔的安慰和同情的目光渐渐平息了范吴氏的悲伤情绪,她的哭声也逐渐止住,只是仍然紧紧搂着儿子不肯放开。
瞿夫人站在旁边看着弟弟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口中喃喃念叨着,“真是老天开眼了,还好平安无事,还好没事啊……”
她的眼眶也微微泛红,语气满是后怕与感激。
母女俩仍在庆幸之际,忽见一侧一名年纪颇长的老者突然蹲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
“哎呀!谢天谢地,德康这孩子算是捡回条命了……可是啊可是……咱家老祖宗的牌位全都完了啊!这还了得哟……”
老人话音一落,犹如惊雷炸响,现场气氛顿时变了颜色,人们皆面面相觑,一脸惊诧和不安。
那原本刚有些缓和的紧张局势又一次绷紧了。
范老爷正要上前安抚妻子,忽然听到“牌位”两个字,心头猛地一震,脚下一阵踉跄,几乎站不稳脚跟。
等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奔向刚刚还在冒烟的祠堂方向,不顾尚未散尽的烟火味,一脚冲进了里面。
不多时,祠堂里就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到底哪个混账东西打翻了烛台?谁干的好事!给我说!”
接着又是一声带着悲鸣般的嘶喊:“我的老祖宗啊,你们的牌位全烧没了啊……都毁了!全都毁啦!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些平日里被视若至宝的牌位,每一尊都在族人心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象征的不只是香火传承,更是整个范氏的精神命脉与情感寄托。
过去这些木质神牌,都是精心雕刻、庄重摆放。
每年春秋祭祖,逢年过节必焚香祷告。
家中有大事,更要跪拜请愿。
它代表的不仅是血缘延续,更是一种文化信仰,承载着一代代人的期望与守护。
如今,这些牌位全部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对于范老爷子来说,无疑等于是将他的根断了个彻底。
这一场意外不仅仅是失去房屋那么简单,更像是灵魂受到了极大的损伤。
整个家族,也在这一刻陷入沉寂。
现在眼前的情形却是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整座祠堂内一片狼藉不堪。
那些曾经庄严肃穆供奉在架子上的灵位此刻全都已经东倒西歪地跌落在地上,一个都没有幸免于难,全部被猛烈的大火吞噬得面目全非、漆黑一团,甚至连最基础的名字都难以辨认清楚了,完全分不出哪一个是哪一个祖先的牌位。
范老爷站在门口,双眼猛然一阵发黑,仿佛天旋地转一般,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险些栽倒在地。
“老爷!”
身后的贴身小厮顿时被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冲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主子,小心翼翼地搀着他,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出了这间满是焦味的祠堂,又快步将人送出了大门。
发生了如此糟心且不祥之事,原本兴致勃勃准备为老太太庆贺大寿的心思也瞬间烟消云散,再也提不起任何喜悦之情来。
而范老爷此时心中最最担忧的,并不是财产损失或是脸面尽失,而是怕母亲范老太君一旦得知此事后会承受不住刺激,当即病倒在床。
他连忙下令,让家中所有人严守口风,谁也不许外传半个字。
他自己做官的品阶就不高,眼下正是要紧关头,如若因为这等祸事再度被迫停职守孝整整三年,那他在今后官场上的前程恐怕也就到头了。
这种代价,是他无论如何都输不起的。
然而,即便范家能管住自己府内的仆从不让其开口胡言乱语,但却无法压制得了今日前来赴宴的宾客们私下议论纷纷。
这种稀奇古怪的场面毕竟并不常见,还带有某种不吉利的气息,大家虽然表面上点头称是地答应了闭口不谈,心里却早已有各自的盘算和打算。
果然不出几时,等到宾客陆续离开范府之后,关于这件惊心动魄之事的流言便像长了翅膀似的,在街坊邻里之间迅速流传开来。
“你听说了吗?范家祖宗祭祀的祠堂竟然被人点了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这该不会是他们家里做下了什么对不起祖宗的事儿,连灵位都护不住啊!”
“还有更吓人的呢,当时范家那个长子就在祠堂里面,据说被救出来的时候,连件完整的衣裳都没穿整齐,看样子十有八九就是在里头做了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慌乱之下碰倒了烛台才酿出这场大祸来的。”
“哎哟我的老天爷哟,他倒是胆子够肥啊,在自家祖宗的面前居然敢乱来,这是有多不怕遭报应呢!”
“好在祖上有德,显灵了,否则他这一命怕是也得给赔进去。”
这些宾客虽没亲眼见过事发经过,但七嘴八舌地一说,倒还真个个成了讲故事的好手。
哪怕真相尚未浮出水面,他们也愿意凭空捏造、合理推测一番,硬生生编出一个听起来极为合情合理的版本出来。
事实到底是啥样?
谁又真正在乎呢!
范老太君的寿宴,本应热热闹闹地庆贺一场,可现在却只得草草收场。
大厅里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压抑沉闷的气息。
整个范家上下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人心惶惶,大家说话都变得轻声细语、小心翼翼,唯恐惹怒老爷。
尤其难受的,是范吴氏。
她本来满心期待这天能在众宾客面前好好出出风头,让大家看看自己身为范家长媳的体面与尊贵。
结果不但没风光起来,还几乎酿成儿子性命不保的大祸。
事后被老爷狠狠训了一顿,更是让她颜面尽失。
嫁进范家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被指着鼻子大声责骂,连脸上的脂粉都被吓得褪了色。
“你儿子干的好事儿!”
范老爷咬牙切齿地吼道,声音大得几乎要震塌屋瓦。
他是真的怒了。
“今天是什么场合!”
他越说越激动,“居然在宗族祭祀用的祠堂里做下这种丑事,连祖宗的牌位都被烧毁了!”
他是铁了心相信外面传开的那些闲话,认定了这全是范德康一手造成。
这也怪不得他误会,其实倒也不是毫无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