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的瞳孔骤然紧缩。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她不信。
她怎么能信!
陆庭州,让她心动的男人,怎么会是害死她母亲的间接凶手?
“休想骗我!”桑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尖锐。
“我为什么要骗你?”宋欣然的眼圈忽然红了,声音哽咽。
“桑晚,我承认,我嫉妒你,我想要得到陆庭州。但这件事,我没有说一句假话。”
“因为那场车祸,死的不仅是你的母亲,还有我的未-婚-夫!”
“我的儿子,从出生起,就没有爸爸!”
她的情绪激动起来,字字泣血,不像作伪。
桑晚的心,一寸寸沉入谷底,寒意从脚底直冲大脑。
宋欣然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恢复了那副端庄的模样。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以为陆庭州对你的好,是爱吗?同样不过是他心里有愧,对你的补偿罢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无血色的桑晚。
“打开看看吧,这是盛安的事故鉴定报告。地点,日期,时间……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
室内温度适宜,桑晚却如坠冰窟。
她僵硬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碰到了那个牛皮纸袋。
很薄,却重如千斤。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里面的文件抽了出来。
白纸,黑字。
【交通事故死亡人员信息确认表】
姓名:盛安。
事故发生时间:x年x月x日,14时27分。
事故发生地点:京市海昌区,京大东门外新安路与学府路交叉口。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桑晚的视网膜上。
地点、日期、时间……
和她母亲的死亡证明上,一模一样。
……
夜,深沉如墨。
陆庭州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过分。
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着烟。
他捏着手机,晚上拨出去了五六个电话,桑晚都没有接。
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一种强烈的不安,像是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准备让林昊动用关系去查的时候,门口传来“嘀”的一声,电子锁开了。
陆庭州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惊喜地看向门口。
那抹纤细的身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男人心里的巨石瞬间落地,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在她还没来得及换鞋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天旋地转间,桑晚落入一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
男人身上清洌的雪松香气,曾是她最安心的港湾,此刻却让她觉得寒冷。
“这么想我?”
陆庭州抱着她,大步走回客厅,将她放在自己腿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里是压不住的笑意和宠溺。
“刚走一天就追回来了?小狐狸,越来越黏人了。”
桑晚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他的腿上,仰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笑,或是带着狡黠,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波澜。
陆庭州脸上的笑容,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僵住。
他心底的不安,再次疯狂滋长。
“怎么了?”
他抚上她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在剧组受委屈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桑晚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目光,像是在审视,看得陆庭州心里一阵阵发怵。
他活了三十二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意乱过。
他宁愿她哭,她闹,也比现在这副死寂的样子要好。
这种感觉仿佛三年前她一声不吭的消失,从他生命里,一点点被抽离一样。
良久。
桑晚终于开了口,声音幽幽,“陆庭州,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陆庭州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清楚她知道了什么,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只能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潭水中,看出些许端倪。
可她此刻,平静得过分。
陆庭州了解她,越是平静,越是酝酿着惊涛巨浪,情况已经糟到了极点。
空气仿佛凝固。
别墅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都像是末日的倒计时。
桑晚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湮灭。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妈妈的死……”
她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
“是不是跟你有关?”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庭州抱着她的手,猛地一抖。
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绷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她还是知道了。
他设想过无数次她知道真相后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平静的,让他无力招架的局面。
恐慌和无力感,瞬间席卷了他。
陆庭州喉结滚动,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句问话,无异于最直接的承认。
桑晚看着他默认的表情,眼底的死寂终于被滔天的恨意取代。
她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庭州被打得偏过头去,俊美的脸上,瞬间浮起五道清晰的指印。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那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蔓延到心脏。
但抱着她的手一点都没有松。
“陆庭州!”
桑晚的声音凄厉,带着血泪地控诉。
“你晚上能睡得安稳吗?”
“间接害死了我妈,还能若无其事地跟我在一起,想着跟我上床!”
“你还有心吗?!”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陆庭州不想再刺激她,怕她承受不住。
他猛地收紧双臂,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任由她的拳头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沉哑,带着一丝乞求。
“晚宝儿,你听我解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是意外。”
陆庭州紧紧抱着她,声音抖得不行,“我没有想过隐瞒你,你忘了,我们从头开始,我守着你,护着你。”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什么叫从头开始?”
桑晚红着眼睛,瞪着他,“跟你在一起,我妈会怎么想?”
陆庭州以为桑晚对于以前的事,现在看来她的记忆并没有恢复。
“陆庭州,你没有心。”
“晚晚,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我的车出了问题,刹车失灵,并不是我的本意。”
桑晚挣脱他的禁锢,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弯唇冷笑,“陆庭州,别再找我。”
她说完,转身离开。
陆庭州跟着她出门,却被桑晚呵斥,“别跟着我,要不然我杀了你。”
眼里的狠厉,让陆庭州顿步,不敢激怒她,怕她做出过激的事。
桑晚刚上车,齐琪发来一条消息,紧接着电话打了过来。
她缓了口气,接通电话。
“晚姐,许世明和许明月的亲子鉴定报告发你了,你看看。”
齐琪说完,又安慰道:“晚姐,你别难过啊。”
桑晚没有说话,直接挂了电话,去看齐琪发的文件。
看到结尾【亲子关系概率99.99%,支持许世明和许明月生物学父女关系】时,桑晚张嘴笑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的生活里骗子太多。
父亲骗了他们所有人几十年,而自己刚刚认定的人,竟然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天空一道闪光,骤然照亮阴沉的夜空,紧接着是“咔嚓”一声。
惊碎了黑夜的宁静。
雨滴淅淅沥沥,桑晚一脚油门下去,直接开出了别墅区。
陆庭州不敢惊扰她,开着车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辆车子,在夜雨中疾驰。
而陆庭州只能默默跟着。
雨刮器不停地摆动着,像是要擦去整个世界的谎言。
桑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嘴角却弯着一抹笑,泛着冷意。
车子在西郊陵园门口停下。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这里是唯一可以让她心安的地方。
雨势渐大,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
桑晚踉跄着下车,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她单薄的衣衫。
她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是扑到了那块熟悉的墓碑前。
照片上的女人,笑意温婉,任雨水冲刷,依旧笑对着她。
“妈……”
桑晚跪倒在地,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名字——桑景初。
“妈,知道你不会怪我,即使不高兴也不会说我,但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错了。”
回答她的,只有风声和雨声,漆黑幽暗的陵园里,声音异常阴森。
若是平时,桑晚定是不敢来的。
但今晚,她情绪崩溃,完全没有顾上周围的环境。
不远处,陆庭州同样站在雨里,隔着雨幕,遥遥望着那个蜷缩在墓碑前,瘦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身影。
低泣声在夜雨里像一把刀,一刀刀插在他心口,凌迟着他的神经。
他想冲过去,想把她抱进怀里,想告诉她一切,他并没有骗她。
更没有玩弄感情,但他不敢。
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了这无边的地狱。
当初的事,确实是因为自己的车出了状况,才会导致她母亲被长眠于此。
雨越下越大,桑晚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最后,那具单薄的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倒在了泥泞里。
“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