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成义把培训通知折成小方块,塞进围裙口袋时,指尖总忍不住摩挲那层薄薄的纸。向佳乐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哎,下周一就走?那这周末得把你切菜的‘独门秘籍’再传我两招,不然等你回来,我刀工该被你落下更远了。”
邢成义被他逗笑,心里那点紧张淡了些:“哪有什么秘籍,不就是莫厨说的‘下刀前多看三眼,切的时候少晃一下’。”他拿起旁边的胡萝卜,“比如切这个,你之前总爱急着下刀,其实先把胡萝卜滚成方柱,切出来的丝才不会有圆头。”说着,他手腕轻转,胡萝卜在刀下变成规整的长条,再改刀成丝,根根分明。
向佳乐跟着学,切坏了两根才找到感觉:“果然!之前总觉得是刀不够快,原来还是手法的事。”
莫厨在后厨转悠,看见这幕没说话,等走到灶台边,才朝邢成义喊:“明天把你常用的那把薄刃刀带上,培训的刀未必顺手。还有,记着带个本子,新酱料的配方别光靠脑子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知道了莫厨!”邢成义赶紧应着,心里暖烘烘的。他那把薄刃刀还是上个月莫厨给的,说他刀工稳了,该用把趁手的刀。
晚上收工时,李师傅在更衣室碰见他,塞给他一小袋炒花生:“路上吃。培训那地方我去过,食堂菜没咱后厨香,饿了就垫垫。”邢成义捏着温热的花生袋,刚想说谢谢,李师傅又拍了拍他后背,“好好学,咱后厨出去的人,不能让人说‘金沙食府的刀工不过如此’。”
回到宿舍,邢成义把通知摊在桌上,对着课程表看了半天。“刀工标准化实操”“新派酱汁调配”“融合菜火候控制”……每个字都透着新鲜。他摸出钱包,数了三张百元钞放进口袋——这是他这个月刚发的工资,原本打算寄回家,现在先挪来交培训费。他想着莫厨说的“干满一年就退还”,又想起王阿姨说的“白得手艺”,忽然觉得这三百块花得值。
正对着台灯琢磨,手机响了,是向佳乐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七点食堂见,我让李师傅多蒸俩肉包,给你当路上的早饭。”
邢成义笑着回了个“好”,抬头看见窗外的月亮,亮得能照见楼下的树影。他拿起桌上的薄刃刀,在灯光下看了看刀刃——之前练刀时划的小缺口已经磨平了,现在光溜溜的,映着他的影子。
“等我回来。”他对着刀小声说,像是在跟自己保证,又像是在跟后厨那些等着他的人约定。
周一清晨的食堂还飘着豆浆香,邢成义刚走进来,就看见向佳乐趴在桌边朝他挥手,桌上摆着两个冒着热气的肉包,旁边还放着一小罐腌萝卜。
“李师傅特意多放了馅,你路上吃。”向佳乐把东西往他手里塞,“对了,我给你找了个笔记本,封面是奥特曼的,耐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蓝色本子,封面上的奥特曼举着拳头,“你记笔记的时候看见它,就像看见我在催你好好学。”
邢成义捏着本子笑:“你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指尖碰到本子边角,发现被人用胶带仔细粘过,大概是之前摔破了。
莫厨背着双手从后厨出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给你的。”打开一看,是块用油纸包好的生姜,“培训基地的生姜切得糙,你练刀工要是觉得不顺手,自己找厨房要块鲜姜,用这个法子泡一泡——这是我年轻时学的,泡过的姜不软塌,最适合练切丝。”
邢成义把生姜小心放进背包侧袋,刚想说谢谢,莫厨已经转身往回走,只丢下一句:“别总想着省钱吃泡面,学手艺得有好胃口。”
去培训基地的公交上,邢成义把肉包掰成两半,热气混着肉馅香飘出来。他咬了一口,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后厨吃员工餐,向佳乐也是这样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说“你得多吃点,切菜费力气”。
培训基地比他想象的大,教室里摆着十几张案台,每个案台上都标着名字。邢成义找到写着“金沙食府邢成义”的位置,刚把背包放下,旁边就有人拍他肩膀:“兄弟也是金沙的?我是二店的,叫周鹏。”
那人指着他背包侧袋露出来的生姜:“带这玩意儿干嘛?基地有食材。”
“我师傅给的,说泡过的姜练刀工好。”邢成义摸了摸生姜纸包,忽然觉得这小块姜像个护身符。
第一天的课是刀工标准化。老师拿着游标卡尺走到案台前:“今天练胡萝卜丝,要求粗细2毫米,误差不能超过0.5毫米。”
周围一阵低低的议论声,邢成义却没慌——他想起莫厨总说“切菜不能凭感觉,得心里有个数”,这半年切土豆丝时,他早把“均匀”俩字刻进了手腕里。当他把切好的胡萝卜丝摆到白盘里,老师用卡尺量了量,点点头:“金沙来的?刀工底子不错。”
午休时,他给向佳乐发消息:“刚切了2毫米的胡萝卜丝,老师夸了。”
没两分钟就收到回复,后面还跟了个得意的表情包:“我就知道!对了,王阿姨今天问你啥时候回来,说等你回来给你做藕夹,让你露一手新刀工切藕片。”
邢成义看着消息笑起来,从背包里摸出那个奥特曼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9月4日,胡萝卜丝2毫米。莫厨的生姜,向佳乐的肉包,王阿姨的藕夹——得好好学。”
窗外的阳光照在本子上,奥特曼的影子投在字迹旁边,像个稳稳的小卫兵。他忽然觉得,这三周培训好像也没那么难熬,毕竟身后有群等着他回去的人,手里有要握紧的手艺,心里还有个要往前闯的念想。
下午的会议室里还留着上午实操课的生姜味,二十多个学员刚按座位坐好,就见培训老师抱着一摞文件夹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迷彩服的教官。
“先跟大家说个事——”老师把文件夹往讲台上一放,“咱们这次培训在大福村,接下来21天是封闭管理。除了厨艺课,每天还要学《弟子规》和传统文化,早晚有军训,核心是让大家在规矩里练心性。”
底下有人“啊”了一声,邢成义倒没觉得意外——莫厨总说“厨房比军营还讲规矩,锅碗瓢盆都得各归其位”。他坐直了些,前排的位置能清楚看见讲台旁的黑板,上面已经写好了“每日日程”,从早上六点到晚上九点排得满满当当。
“你也是金沙的?”旁边忽然传来个清亮的声音。邢成义转头,看见同桌女生正转着笔看他,高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发尾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面粉。
“我叫陈露,总店前厅的。”女生朝他伸出手,指尖带着点护手霜的茉莉香,“刚看见你胸牌了,邢成义?”
“嗯,中关村分店后厨的,厨师。”邢成义赶紧伸手握了握,指尖碰到她掌心就收了回来,耳朵有点热。
“帅锅大厨啊。”陈露笑着眨了眨眼,笔在指间转得更快了,“我们前厅总说后厨师傅厉害,切菜跟表演似的。”
“别叫大厨,我还差得远。”邢成义赶紧摆手,想起莫厨说的“半瓶水才晃荡”,“在厨房我就是小学生,刀工刚入门。”
陈露刚要接话,讲台上传来教官的声音:“安静!接下来讲纪律——每天六点集合晨跑,被子要叠成豆腐块,迷彩服必须扎腰带,吃饭不许吧唧嘴。”他顿了顿,拿起一套迷彩服举起来,“这是你们接下来21天的制服,现在按序号领,领完去看宿舍分配表,四人一间。”
领衣服时,邢成义的迷彩服袖口有点长,他正低头卷袖子,陈露从旁边递过来根皮筋:“先用这个扎住,晚上回宿舍再缝两针。我带了针线包,你要是不会,我帮你。”
“谢谢。”邢成义接过皮筋,看着她抱着迷彩服往宿舍区走,高马尾在人群里一颠一颠的。
宿舍在二楼,402室的门虚掩着,邢成义推开门时,里面已经有两个人了——一个是上午见过的二店厨师周鹏,正把背包往靠门的床铺上扔;另一个戴眼镜,说是三店的采购员,叫小林。
“来得正好,就差你了。”周鹏拍了拍靠窗的床铺,“这张最大,给你。”
邢成义把背包放下,床板不算硬,窗外能看见大福村的菜园,茄子紫、黄瓜绿,看着挺新鲜。他刚把莫厨给的生姜放进床头柜,就听见周鹏在笑:“小林你还带枕头?教官说必须用统一发的荞麦枕。”
“我颈椎不好。”小林推了推眼镜,有点不好意思,“实在不行我晚上偷偷换回来。”
四个人正收拾东西,楼下传来教官的哨声,接着是喊队的声音。邢成义扒着窗户往下看,陈露正跟着队伍往操场走,高马尾随着步伐甩动,迷彩服穿在她身上有点大,却显得挺精神。
“明早六点集合,可得定好闹钟。”周鹏把手机闹钟调到五点半,“听说迟到要罚站,我可不想第一天就出洋相。”
邢成义点点头,从背包里拿出奥特曼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夕阳从窗户照进来,在纸上投下窗框的影子,他想了想,写下:“大福村第一天,陈露说我是帅锅大厨(不对,要改)。明天六点起床,要叠豆腐块被子——得向教官学。”
写完把本子合上,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生姜纸包,忽然觉得这21天好像挺有意思——有要学的本事,有新认识的人,还有点藏在心里的、小小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