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密室石门无声滑开,一缕淡金色的日辉斜切进来,落在北冥渊指间那枚裂开的铜牌上。牌面残纹如血丝蔓延,边缘尚存一丝温热——昨夜归来的影鸦所带回的,不只是伤痕,更是三地交织的谜局。
他未动,只将铜牌轻轻置于案首,像放下一枚棋子。
不多时,脚步声由远及近,诸葛墨羽踏着晨露而来,袍角沾着几片青叶,笑嘻嘻地甩了甩:“昨夜风紧,树都快被我靠秃了,你这密室倒是安稳如老狗窝。”话音未落,轩辕逸风已大步跟进,肩甲上还挂着半截断藤,咧嘴道:“你那树皮蹭破了算什么?我昨儿差点被山魈当夜宵叼走。”
北冥渊抬眼,眸光掠过二人,淡淡道:“不是让你们别露面?”
“哎哟,您这‘别躲’的命令下得妙啊。”诸葛墨羽一屁股坐下,指尖轻敲桌面,“我们躲了,但他们更慌了——天穹殿那边,今晨巡逻多了一倍,傀儡眼珠子都泛红光。您放出去的‘要夜袭苍云岳’的风声,他们信了八成。”
轩辕逸风点头:“归墟谷那边也起了雾障,比往常浓三尺,像是在遮什么。”
北冥渊颔首,目光转向案上三物:残碑拓片、染血纸条、裂开的铜牌。他并未伸手,只以神识轻扫,三件物品的气机如丝线般在他识海中缓缓交织。
“开始吧。”他道。
诸葛墨羽收了嬉笑,正色道:“北境断崖的庙,阵纹残缺,但走向是‘引魂归葬阵’的变体,需以活人精魄为引,祭品已献过。”
“归墟谷的残碑,”轩辕逸风接过,“‘命格为引,魂火为钥’,这是开启某种古老封印的仪式用语。我查过族中古卷,千年前天枢宫崩塌前,就有类似记载。”
“而天穹殿后山的灯,”诸葛墨羽眯眼,“每夜一盏,三更亮,五更灭。灯下留字,像是在传递信号。‘西北已动,东南将醒,中宫待命’——这不是废话,是进度通报。”
北冥渊终于开口:“他们以为我在查苍云岳,所以故意让我看到这些。”
“可万一……苍云岳真是同谋呢?”轩辕逸风皱眉。
“他没这个脑子。”诸葛墨羽嗤笑,“那家伙争权夺利还行,搞这种神神叨叨的祭祀大阵?怕是连阵眼朝哪都不懂。”
北冥渊摇头:“他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局,从不在天穹殿。”
“那‘中宫’是什么?”轩辕逸风追问。
“不是宫。”北冥渊指尖轻点拓片上“归葬”二字,“是‘中枢之位’。他们在找一个能承接天枢宫气运的‘点’——一旦定位,便可重建阵基,开启‘门’。”
“门后是什么?”轩辕逸风声音低沉。
“不知道。”北冥渊坦然,“但既要用‘命格为引’,又要‘魂火为钥’,说明开门的不是物,是人。”
诸葛墨羽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他们要找一个特定命格的活人,作为祭品?”
“不止是祭品。”北冥渊眼神渐冷,“是钥匙。一个能与天枢宫共鸣的命格。”
室内一时寂静。
轩辕逸风忽然道:“可这命格……会不会已经出现了?”
北冥渊没答,只将目光落在那张纸条上。“中宫待命”四字下,墨迹略深,像是写时顿了顿。
“他们在等。”他低声道,“等‘钥匙’完全觉醒,或是……等我们把‘钥匙’送到他们面前。”
诸葛墨羽猛地一拍桌:“所以你昨夜派真正的影鸦去,不只是查线索,是去布饵?”
“对。”北冥渊终于抬手,将铜牌翻转,裂痕深处,隐约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符印,形如闭目之鸦,“真正的影鸦,从不现身。他们只留下痕迹——让敌人以为我们查错了,实则……在查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可万一,”轩辕逸风沉声,“他们要的命格……是你?”
此言一出,空气骤凝。
北冥渊却笑了,笑得极轻,像风掠过枯叶。
“我百岁破大乘,百五十岁渡劫陨落,死而复生,命格早就不在常理之中。”他缓缓道,“若我是钥匙,那他们等的,就是我回来。”
诸葛墨羽脸色变了:“所以昨夜血引逆溯,鬼语浮现——那句‘你欠的命,该还了’,不是冲你来的,是仪式的一部分?”
“他们知道我死过。”北冥渊眼神幽深,“也知道我回来了。死气未散,魂火未熄——我这具身体,既是活的,又是‘归葬’的象征。对他们而言,我就是现成的钥匙。”
轩辕逸风拳头紧握:“那我们还查什么?直接杀进去,捣了他们的老巢!”
“不知道巢在哪。”北冥渊平静道,“只知道他们在找‘位置’。北境是祭坛,归墟谷是碑文指引,天穹殿是信号中转——三地成三角,中心点……”他指尖在桌上虚划,三点连成一线,交汇于一处,“在这里。”
“葬龙渊?”诸葛墨羽瞳孔一缩。
“千年前,天枢宫崩塌,镇压的不是天,是地脉之眼。”北冥渊缓缓道,“葬龙渊下,有‘界心脉’,若被外力引动,整个玄灵界的灵气都会倒流。那时,天地失衡,万物归葬。”
“所以他们的目的,不是开门。”诸葛墨羽声音发紧,“是……重启玄灵界。”
“以死为始,以葬为名。”北冥渊站起身,黑袍垂落,影子如刀刻在石壁上,“他们要的,不是权力,不是资源,是——重塑规则。”
室内死寂。
良久,轩辕逸风低声问:“那我们……怎么办?”
“查。”北冥渊转身,取出一枚玉简,神识一扫,浮现出三行小字:“影鸦第二批,已潜入葬龙渊外围。他们不会带回消息,只会留下标记——若三日内无讯,便是全军覆没。”
诸葛墨羽苦笑:“你这是赌命。”
“我从不赌。”北冥渊眸光如寒星,“我只是让敌人,以为我在赌。”
他指尖轻弹,玉简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他们以为我在查苍云岳,以为我急于破局,以为我会冲动行事。”他缓步走向窗边,晨光映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可他们忘了——真正的猎手,从不先动。”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轩辕逸风问。
“等。”北冥渊望着远方山峦,“等他们以为鱼已上钩,等他们开始准备仪式,等他们……露出真正的‘中宫’。”
诸葛墨羽忽然道:“可万一,他们已经在我们中间安插了人呢?”
北冥渊回头,目光如刀。
“我早想到了。”他淡淡道,“昨夜影鸦带回的线索,我只让你们三人知晓。其余人,听到的,都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
“包括……那些受伤的影鸦?”
“他们是真的受伤,但说的,是半真半假。”北冥渊冷笑,“若有人将‘中宫待命’传出去,那传信之人,便是内应。”
轩辕逸风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钓鱼?”
“不。”北冥渊摇头,“是清塘。”
他抬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符印,密室四角的灵灯骤然转暗,火光由赤红变为幽蓝。
“从今日起,联盟内部,三级警戒。所有传讯玉符,需经我神识认证。任何人,若在未授权情况下接触三地情报,格杀勿论。”
诸葛墨羽啧了一声:“你这招,够狠。”
“狠?”北冥渊嘴角微扬,“比起他们要用整个玄灵界陪葬,这点狠,算什么?”
他转身,目光再度落回案上那张纸条。
“西北已动,东南将醒,中宫待命。”
他指尖轻抚“待命”二字,忽然低语:“你们在等钥匙……可你们不知道——”
“钥匙,也会咬人。”
话音未落,窗外忽有乌鸦掠过,翅尖滴落一滴黑血,正正落在纸条上,将“待”字晕染成“悔”。
北冥渊瞳孔微缩。
那血,不是乌鸦的。
是人血。
且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