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鹰·第四十七章
1937年深秋的关东山飘着血雨。黑风口的公路被炮弹炸得坑坑洼洼,积着半尺深的泥浆,泥浆里浮着些日军的破军靴,靴筒里灌满了暗红的血,像插在地里的招魂幡。燕双鹰伏在枫树林的断树后,手里的步枪枪管缠着圈红布条,是用牺牲战友的绑腿改的,枪托上新刻的\"杀寇\"二字被血浸得发黑,是今早用刺刀尖补刻的。
\"双鹰,日军的先头部队过了野狼谷。\"步鹰的声音从树后传来,老人手里握着那把卷刃的大刀,刀身的缺口像排锯齿,是昨夜砍翻日军机枪手时崩的。他往嘴里塞了块干辣椒,是从百姓那里讨的,辣得眼角流泪,\"跟着他们的还有'黑风寨'的余孽,胡七那断胳膊货居然当了伪军小队长,胳膊上绑着块白布,上面写着'皇协军'三个字,看着就恶心。\"
燕双鹰的手指在怀表链上绕了四圈,铁链的铁环被汗水浸得发烫。他望着公路尽头——那里的日军队伍像条灰黑色的蛇,正慢吞吞地往云岭方向爬,队伍两侧跟着些穿着杂色衣服的伪军,大多是关东山的土匪,有的敞着怀露出刺青,有的用步枪挑着抢来的鸡,还有的正往路边的尸体上撒尿,像群没开化的野兽。风里飘来阵阵狂笑,是伪军调戏逃难妇女的声音,混着日军的军靴声,把关东山的寂静撕得粉碎,像块被踩烂的布。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的消息顺着黑风口传到关东山时,燕双鹰正在燕家屯重组护民队。张木匠带着百姓把藏在地窖里的武器挖出来,锈迹斑斑的步枪擦得发亮,土炸弹里重新填了硝石,连孩子们都学会了用弹弓打日军的岗哨。步鹰从鹰嘴崖带来了更惊人的消息:关东军调集了三个联队,要把关东山变成\"无人区\",凡是反抗的百姓,格杀勿论。
\"这帮土匪比日本人还狠。\"通信员小李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是昨天被伪军的子弹擦的,伤口里还嵌着块碎布,是从母亲留下的棉袄上撕的。少年往步枪里压了发子弹,弹壳上的铜锈蹭在指腹上,\"他们熟门熟路,带着日军抄了咱们三个密营,东头溶洞里的二十多个老人孩子......全被他们堵在洞里烧死了,烟飘了三天三夜,像根黑柱子......\"
燕双鹰往嘴里灌了口山泉水,水凉得像冰,顺着喉咙往下流,冻得心口发疼。他摸出怀表打开,表盖内侧的\"立秋\"二字被体温焐得发亮,刻痕里嵌着些弹壳粉末,是昨夜清理战场时蹭上的。这是步鹰上个月给他的,老人说\"日子记准了,才知道为啥拼命\",表盖内侧还留着步鹰的指印,像个没说出口的嘱托。
正午的日头爬到头顶时,日军的先头部队走进了护民队的包围圈。燕双鹰对着步鹰打了个手势,老人的大刀突然从树后劈出来,刀光在阳光下划了道弧线,为首的日军少尉还没反应过来,人头就滚落在泥浆里,嘴里的指挥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溅起的泥点糊了满脸。
\"杀!\"燕双鹰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枫树林里突然冒出无数身影,护民队的队员们举着步枪、大刀、木棍冲出来,像股红色的潮水。一排的机枪手王二柱才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把机枪打得像泼水,子弹在日军队伍里撕开个口子,血雾像喷泉似的往上涌;二排的张木匠抱着捆手榴弹滚进伪军堆里,拉燃引信的瞬间还在喊\"为孩子们报仇\",爆炸声把伪军的尸体掀得满天飞,断胳膊断腿挂在树枝上,像串恶心的糖葫芦。
伪军里的土匪们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扔下枪就往路边的沟里钻,却被早就埋伏在那里的百姓用锄头砸烂了脑袋;有的跪地求饶,嘴里喊着\"都是关东山人,饶了我吧\",却被燕双鹰的步枪打穿了胸膛,\"关东山没有你们这种畜生\";还有的想往日军队伍里躲,却被日军用刺刀捅死,骂他们\"废物点心\",像在驱赶条挡路的野狗。
步鹰的大刀在伪军堆里搅起血浪。老人的动作快得像阵风,刀身劈在第一个土匪的脖子上,咔嚓声脆得像劈柴,人头滚落在地时眼睛还圆睁着,是\"黑风寨\"的三当家,去年冬天还在落马坡糟蹋过百姓。步鹰踩着尸体往前冲,刀背砸在第二个土匪的鼻梁上,碎骨混着血喷出来,溅了他满脸,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像关东山雪夜里的孤狼。
\"步鹰老东西,我操你祖宗!\"胡七举着把日军军刀冲过来,断臂处绑着块染血的白布,\"你砍了我胳膊,今天我要你偿命!\"他的军刀带着风声劈向步鹰的头顶,却被老人反手用刀背架住,两柄刀撞在一起,火星溅在两人脸上,像烧红的烙铁。
步鹰的大刀突然往下劈,砍在胡七的断胳膊上。伪军小队长惨叫着扑倒在地,断口处的烂肉被劈得翻开,露出里面的白骨头,\"去年在鹰嘴崖,你烫死王铁山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老人的刀接着往下,把胡七的脑袋砍了下来,像切个烂西瓜,\"给老伙计们赔命去!\"
战斗在公路上铺开时,日头已经偏西。燕双鹰的步枪打光了子弹,就捡起地上的日军军刀继续劈砍,刀柄的防滑纹里嵌满了血肉,握起来像抓着块活物。他看见个年轻的护民队员被三个日军围住,孩子的肚子被刺刀捅穿了,却硬是用最后力气抱住个日军滚下悬崖,坠落时还在喊\"打倒小日本\",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像声响亮的警钟。
步鹰的大刀已经卷了刃,却还在不停地劈砍。老人的棉袄被鲜血浸透了,变成了暗红色,像块吸饱了血的海绵。他的胳膊被日军的子弹擦过,皮肉翻卷着像块烂布,却像没感觉似的,刀身劈断了第五十六个土匪的脊梁骨。那土匪临死前还在喊\"我是被逼的\",步鹰却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被逼的就该祸害百姓?\"
日军的援军在黄昏时分赶到。辆辆卡车拖着大炮往云岭方向开,车斗里的日军举着机枪扫射,子弹打在地上溅起阵阵尘土。燕双鹰知道不能恋战,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这是撤退的信号。护民队的队员们边打边退,往枫树林深处撤,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武器,像给日军准备的份\"厚礼\"。
步鹰却像头杀红了眼的雄狮,依旧在伪军堆里砍杀。老人的大刀劈断了第七十二个土匪的脖子时,终于慢了下来。他靠在棵断树上喘着粗气,刀身拄在地上,像根支撑着他的柱子。夕阳照在他满身的血污上,把老人变成了个血人,却在他身后的地上拉出道长长的影子,像座不屈的山。
\"步鹰叔,快撤!\"燕双鹰冲回来拉他,子弹擦着两人的头顶飞过,打在树上迸出火星。他看见老人的胸口在流血,是被日军的子弹打穿的,血顺着棉袄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血洼,\"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步鹰往嘴里塞了块干粮,是用玉米和血混在一起的,嚼起来像块石头。他望着满地的土匪尸体,个个死不瞑目,\"这些畜生,活着祸害百姓,死了也得让他们垫在关东山的土里,给咱当肥料。\"老人突然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溅在大刀上,像朵新开的红山茶,\"双鹰,记住,土匪当了伪军,比日本人还坏,因为他们最懂怎么伤关东山的心。\"
护民队撤到云岭西侧的密林时,天已经擦黑。队员们靠在树上喘着粗气,个个满身血污,却眼睛里闪着光。女人们从密营里跑出来,手里端着热水和干粮,看见牺牲的队员就忍不住哭出声,却被男人们按住,\"别让日本人听见\",哭声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像关东山在偷偷流泪。
燕双鹰给步鹰包扎伤口时,发现子弹打穿了老人的左肺。他用干净的布条按住伤口,血却还是不停地往外渗,把布条染成了暗红色。步鹰却满不在乎,只是让他把那把卷刃的大刀擦干净,\"明天还得用它砍鬼子\",老人的声音有些发哑,却依旧有力,像根没被压断的钢梁。
深夜的密林里,篝火噼啪作响。燕双鹰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白天步鹰连砍七十二个土匪的场景,老人的每刀都带着仇恨,带着悲愤,带着对关东山的爱。他摸出怀表打开,表盖内侧的\"立秋\"二字在火光下泛着光,刻痕里的弹壳粉末像星星。怀表的齿轮还在转动,滴答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像无数牺牲者的心跳在汇聚,又像新生的希望在生长。
\"双鹰,知道我为啥要砍那么多土匪不?\"步鹰的声音从火堆旁传来,老人正用根树枝拨着火苗,火星子往上窜,像群飞舞的萤火虫,\"因为他们是关东山的脓疮,不挤干净,这土地就好不了。日本人是外来的狼,土匪是家里的贼,对付狼要用枪,对付贼......就得用刀,让他们死得明白。\"
燕双鹰往火里添了些松枝,浓烟滚滚,像给关东山的天空盖了层被子。他想起父亲燕彪常说的话:\"关东山的人,骨头是硬的,心是热的。\"现在,父亲和那些牺牲的战友们都变成了关东山的泥土,却让这片土地长出了更坚韧的希望。他知道,只要步鹰的大刀还在,只要护民队的旗帜还在,只要怀表还在走,他们就会像钉子样钉在关东山,直到把所有的豺狼和家贼都赶出去,直到看见这片土地重新长出绿色的希望。
远处的黑风口传来日军的炮声,是在报复今天的伏击。燕双鹰握紧了手里的步枪,枪身上的红布条在夜风中飘动,像在给牺牲的战友招魂。步鹰的大刀靠在旁边的树上,刀身的血已经擦干净,却依旧透着股杀气,像头沉睡的雄狮。篝火的光芒把关东山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胜利的路,虽然布满荆棘,却在尽头闪着光。
怀表在胸前轻轻跳动,滴答,滴答,像在数着抗日的日子。
燕双鹰知道,明天的战斗会更艰难,日军的大炮会更猛烈,伪军的人数会更多,但他不怕,护民队的队员们也不怕。
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关东山的百姓,是牺牲的战友,是这片饱经苦难却依旧不屈的土地。就像步鹰说的:\"只要关东山还在,咱们的刀就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