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船舱时，陈墨正蹲在海图桌前。羊皮纸上的墨迹被浪打湿，原本清晰的\"死亡浅滩\"四个字晕染成模糊的血斑——那是三天前，他在影歌城港口买的二手海图，摊主说这是从艘沉了二十年的幽灵船上捞出来的。
\"先生，了望台说有船！\"小棠的声音从甲板传来，带着点发颤的兴奋。她后颈的月桂叶刺青已经不再渗血，但陈墨知道，那东西还在皮肤下蠕动，像颗随时会发芽的毒种子。
陈墨合上海图。船舷外的浪突然高了三尺，\"银梭号\"——他花光所有积蓄买下的二手商船，在浪里颠簸得像片树叶。小棠扶着栏杆探出身，发梢滴着海水：\"是黑帆！三桅全挂黑帆，船首像......船首像是颗骷髅咬着锚链！\"
陈墨抄起挂在墙上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东北方——那里是\"死亡浅滩\"，传说中所有海盗的末日。二十年前\"海妖号\"就是在这里失踪的，据说它的宝藏里藏着\"永生之泪\"，能让人起死回生。
\"升主帆。\"陈墨扯下外套系在腰间，\"小棠，把亡灵匣打开。\"
水晶匣在他掌心裂开，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涌出来，在甲板上凝成半透明的水手虚影。为首的老人穿着褪色的水手服，左脸有道刀疤，正是陈墨在乱葬岗合成的第一个亡灵——老奎。
\"头儿，要开船？\"老奎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咸腥，\"您可说过，不打劫、不杀人......\"
\"今天例外。\"陈墨拍了拍老奎的肩膀，\"他们可能带着我要找的东西。\"
黑帆船越来越近。陈墨看清了船身上的刻痕——那是被炮弹轰出的蜂窝状弹孔，却没有一丝修补的痕迹。船舷上爬满藤壶，每只藤壶里都嵌着半枚贝壳，贝壳内侧泛着幽蓝的光，和他在霍克特实验室见过的月桂叶宝石同色。
\"抛钩！\"陈墨大喊。老奎的水手虚影率先跃上黑帆船的缆绳，像真正的活人般攀爬。陈墨跟着翻上甲板时，手心里全是汗——这里的空气太静了，连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都被吞得干干净净，只有某种低沉的嗡鸣，像无数人在喉咙里哼歌。
\"欢迎来到'海妖号'。\"声音从船尾传来。陈墨转身，看见个戴鹦鹉嘴面具的男人。他的斗篷是用鲨鱼皮缝的，每根鱼鳍都沾着暗褐色的血渍；左手握着柄弯刀，刀鞘上刻满扭曲的符文；最诡异的是他的右眼——那根本不是眼睛，而是团燃烧的火焰，颜色像极了被烧化的月桂叶宝石。
\"我是'独眼'杰克，海妖号的船长。\"男人的声音像两块珊瑚在摩擦，\"二十年前，我和兄弟们在这里捞到了'永生之泪'，却被它诅咒......\"他掀起斗篷，陈墨倒吸一口冷气——杰克的胸口嵌着颗拳头大的珍珠，表面流转着彩虹般的光晕，正是传说中的永生之泪；但他的皮肤正在溃烂，从胸口开始，紫黑色的烂肉像潮水般往四肢蔓延。
\"这颗眼泪能让人永生，却也会让人变成活尸。\"杰克的手指划过珍珠表面，\"每天午夜，我的骨头会变成珊瑚，皮肤会变成海藻，连内脏都会变成鱼群......\"他突然抓住陈墨的手腕，指甲刺进皮肤，\"但你不一样，亡灵合成师。你能操控灵魂，或许能帮我把这颗眼泪从身体里取出来。\"
陈墨的怀表发烫。他摸出表，看见母亲的遗像在表盖内侧皱眉——这是她第二次显灵，上一次是在霍克特的化妆镜前。
\"为什么选我？\"他说。
杰克松开手，指向船舷边的铁笼。笼子里关着七个活人，他们的皮肤白得透明，血管里流淌着幽蓝的光。陈墨认出其中那个穿红裙的女孩——是霍克特的女儿，莱拉。她的后颈没有月桂叶刺青，但手腕上系着根红绳，和他在影歌城绞刑架上救下的少年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是自愿来的。\"杰克说，\"莱拉的父亲用月桂叶封印了我的灵魂，却让他的女儿成了活饵。现在，我需要你的亡灵帮我打破封印，而他们......\"他露出鲨鱼般的笑容，\"可以作为祭品。\"
铁笼里的莱拉突然抬头。她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却直勾勾盯着陈墨：\"救救我......他们说，只要取出血泪，我就能活......\"
陈墨的水晶瓶在怀里震动。他这才注意到，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正疯狂涌向杰克胸口的珍珠，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那不是永生之泪。\"他说，\"是月桂叶的结晶。霍克特用它制造了粮灵，你用它制造了活尸。它在吸收活人的灵魂，所以你的身体才会溃烂。\"
杰克的瞳孔骤缩。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船舷的青铜铃上。铃声响起时，整艘船突然剧烈摇晃，海水从甲板的裂缝里涌进来，漫过陈墨的脚踝——那是被诅咒的海在反抗。
\"你骗我！\"杰克吼道，\"这颗眼泪能让我复活！复活我所有的兄弟！\"他的弯刀出鞘，刀刃上的符文亮起红光，\"把亡灵给我！我要让他们帮我撕开这颗珍珠！\"
老奎的水手虚影冲上前。陈墨看见他的刀疤在渗血，那是真实的血，不是灵魂雾。\"头儿，不能信他！\"老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闻得到，这船里有腐烂的人肉味，和当年'海妖号'沉没时一模一样！\"
陈墨摸出水晶瓶，将月桂叶宝石碎片撒向空中。碎片在月光下发出紫芒，像无数把小匕首刺向杰克。杰克挥刀格挡，却被碎片划破了斗篷——底下露出的不是皮肤，而是密密麻麻的珊瑚虫，正啃食着他剩下的血肉。
\"够了！\"陈墨大喝一声。七十二个亡灵的灵魂雾凝聚成实体，他们穿着褪色的水手服，手里握着生锈的弯刀，眼中跳动着幽蓝的火焰。这是他用月桂叶封印的\"守灵舰队\"，专为对抗邪恶灵魂而生。
\"老奎，带莱拉离开。\"陈墨说，\"其他人，和我拆了这颗血泪。\"
战斗持续了十分钟。亡灵水手的刀砍在珊瑚虫上，溅出绿色的汁液；杰克的弯刀劈碎亡灵的胸膛，却只冒出更多灵魂雾。陈墨趁机冲向铁笼，用怀表里的母亲遗像划破莱拉的手腕——鲜血滴在珊瑚虫上，它们像被烫到般缩成一团。
\"快走！\"陈墨把莱拉推出船舱。海水已经漫到他的胸口，他能听见船底传来可怕的撕裂声——那是海妖的骨架在苏醒，被血泪唤醒的远古海怪。
杰克的笑声变得尖锐：\"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结束？这颗眼泪是钥匙，能打开海底的宝库！里面有七十二具月桂叶女妖的骸骨，她们的灵魂能让人......\"
陈墨的刀刺进杰克的胸口。亡灵雾从伤口涌出，裹住那颗珍珠。他听见杰克的惨叫声混着海怪的低吟，然后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晨光穿透云层时，陈墨抱着莱拉游上了海滩。老奎和其他亡灵站在浪尖上，冲他挥手告别——他们的灵魂雾正在变淡，这是最后一次为他效力。
莱拉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光滑，月桂叶刺青消失了，只留下淡粉色的疤痕。\"他们......救了我？\"她问。
陈墨点点头。他捡起沙滩上的贝壳，里面嵌着半枚月桂叶宝石——和霍克特的、杰克的，还有海妖号上的，都是同一块碎片。
\"该回家了。\"他说。小棠牵着莱拉的手走向马车，阳光照在她们的脸上，像镀了层金边。
陈墨摸出怀表。指针停在清晨六点，和影歌城解除宵禁的时刻分毫不差。表盖内侧的母亲遗像旁，多了行新的血字：
\"月桂叶终会枯萎，但灵魂永远自由。\"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深海里传来悠扬的歌声。那是七十二个女妖的灵魂在歌唱，她们的骸骨正在海底苏醒，等待着下一个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