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基石,要从百里外的采石场运过来。那些石头,最小的也有万钧重,黑得像墨,硬得像铁。
役夫们用麻绳捆着石头,喊着号子,一步一挪。号子声是哑的,像被石头压断了嗓子。山道陡得像梯子,车轮碾在碎石上,发出“咯吱”的响,像随时会散架。已经有三个役夫,因为脚下打滑,连人带石滚下山崖,连尸首都没找着。
工部的奏折,堆在澈儿案头,墨迹都带着哭腔:“求殿下增派徭役,否则皇陵工期,怕是要拖到明年。”
澈儿没批,只是带着两个侍卫,去了采石场。他蹲在那块最大的基石旁,石头凉得像冰,上面还留着撬棍的印子。役夫们的号子声,从山上传下来,一声比一声低。
“这路,是死的,石头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他对身边的老石匠说,“为什么非要硬拖?不能让石头自己‘走’下来吗?”
老石匠笑了,皱纹里全是汗:“殿下说笑了,石头没腿,怎么自己走?”
澈儿没笑,只是沿着山道往下走。山道是土路,被车轮碾出了两道深沟,沟里的土是实的,边上的土却松。他突然蹲下身,手指在沟底划了道波浪形的线:“如果把路修成这样呢?”
老石匠愣了愣,突然一拍大腿:“对啊!波浪形的槽,石头滚下来,能顺着槽走,不容易歪!”
澈儿的眼睛亮了。“不止是波浪形,”他指着石头的重心,“还要算好坡度,让石头的重心正好落在槽里。再在槽底刻上纹路,疏密不一,既能减摩擦,又能稳住方向。”
工匠们按照他的法子,开始凿山道。他们把土路挖成石槽,槽底用錾子凿出一道道波浪形的“省力纹”,深的地方能陷进半个拳头,浅的地方只有指节深。纹路的间距也有讲究,陡的地方密,缓的地方疏,像给石头铺了层带花纹的毯子。
试滚那天,所有人都捏着把汗。役夫们用撬棍轻轻一推,万钧巨石“轰隆”一声,顺着石槽滚了下去!它没有歪,没有晃,就顺着那些“省力纹”,稳稳地往下跑,速度越来越快,石轮碾过纹痕,发出“咚咚”的响,像闷雷滚过山谷!
役夫们先是惊,接着是狂喜,跟着石头跑,喊着、笑着,眼泪和汗混在一起。老石匠跟在后面,摸着那些清晰的纹痕,哭得像个孩子:“这不是路,是给石头开的道,给咱们苦力留的命啊!”
巨石顺着“省力纹”,一路滚到皇陵工地,比原来节省了一半的时间,没伤一个人。澈儿站在石槽边,看着那些被石头磨得发亮的纹路,突然明白:所谓省力,不是偷懒,是找对法子,让天工和人力顺着同一个方向使劲。
后来,其他地方的山道,都学着凿了“省力纹”。有个年轻的石匠,在纹痕里刻上了日期,说:“要让后人知道,这些石头是怎么自己跑下山的。”风过石槽,纹路里的回响,像无数个役夫在笑,笑得山都跟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