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那个郡,旱了快半年了。田地里的土,裂得能伸进拳头,禾苗卷着叶,像临死前的叹息。可就在离田埂不远的地方,却藏着个水牢。
水牢是地方豪强和酷吏合建的,深三丈,四壁是石头,底下铺着铁网。铁链子从顶上垂下来,锁着那些抗租的佃户、敢顶嘴的乡绅。水只没过膝盖,却腥得发臭,里面还泡着蛇虫,被咬一口,轻则肿烂,重则送命。
澈儿掀开覆盖水牢的木板时,差点被里面的气味熏晕。铁链上锈得发红,缠着烂布条和头发,有根链子的末端,还挂着半个啃剩的窝头,已经发霉了。“这就是他们说的‘不听话者的归宿’?”他问身边的郡守,郡守的脸,比水牢里的水还黑。
百姓们围在外面,敢怒不敢言。有个老婆婆,看着水牢里缩在角落的年轻人,突然哭出声:“那是我儿子,就因为说要去告官,就被抓进来了……”
澈儿的手,攥得铁链“咯吱”响。他想起那些干裂的田地,想起百姓们捧着空碗的样子,再看看这水牢里的水——哪怕是这腥臭的水,流到田里,也能救几棵苗。
“把这些铁链、刑枷,都拆了。”他突然下令,声音冷得像水牢里的冰,“还有那些镣铐、铁网,一点都别剩。”
工匠们拿着撬棍和锤子过来,叮叮当当的声响里,铁链被从石壁里撬出来,刑枷被砸开,铁网被剪断。郡守想求情,被澈儿一眼瞪了回去:“怎么?你想留着继续锁人?”
“不……不是,”郡守结结巴巴地说,“只是这些废铁,留着也没用……”
“有用。”澈儿指着远处干裂的河床,“熔了,做引水渠的骨架。”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用锁人的铁链做渠,用拷人的刑枷做闸,这是哪朝哪代都没有过的事。可澈儿的眼神太坚定,没人敢反驳。
铁匠铺的炉火,烧了三天三夜。铁链被烧得通红,在铁砧上被捶打成宽厚的铁板,成了渠身的骨架;刑枷的锁扣,被熔铸成控制水流的闸门,开关时“咔嚓”响,像在认错;连那些细铁网,都被敲打成了过滤泥沙的格栅。
新渠落成那天,百姓们都来看。渠身是黑红色的,带着铁锈的光,蜿蜒着伸向田里,真像条刚睡醒的龙。当闸门被拉开,河水“哗哗”地流进渠里,冲过那些由刑具变成的部件时,发出的声响,竟真像龙吟!
老婆婆的儿子已经被放出来了,他站在渠边,掬起一捧水,里面确实有铁锈味,可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甜……比蜜还甜!这是用那些坏东西换来的甜!”
干裂的田地,喝饱了水,三天就泛出了绿。禾苗的叶子舒展开,上面还沾着细碎的铁屑,像撒了层银粉。郡守站在渠边,看着那些曾经的刑具,如今滋养着庄稼,突然对着澈儿的方向深鞠了一躬——他终于明白,毁掉恶的最好方式,不是把它埋起来,是让它变成好的,变成能让人活命的东西。
后来,有个老农用渠水浇菜,菜长得特别壮。他说:“这水里有骨气,是那些被冤枉的人,把力气都留在里面了。”风过渠面,水纹里的铁光晃啊晃,晃得人心头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