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的夜空被灯火映得透亮，赛后的狂欢声浪渐渐平息，但法拉利p房内的空气却依旧燥热。
林逸风刚刚结束了和技师们的疯闹，那件被香槟浇透的赛车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他随手抓起一瓶冰水，拧开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总算压下了那股从心脏一路烧到头顶的滚烫。
他的经纪人，杰克·哈里森，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像个优雅的影子。他没有参与任何庆祝，笔挺的西装与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
“跟我来一下。”哈里森的声音很低，淹没在背景的嘈杂里，但林逸风听见了。
两人穿过喧闹的人群，走进一间临时用作休息室的狭小隔间。门一关上，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嗡鸣。
哈里森没有坐，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镜片后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他将手机屏幕转向林逸风。
那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但号码本身就代表了分量。
“克里斯蒂安·霍纳的私人号码。”哈里森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他发了条信息。内容很简单，如果法拉利不能满足我们的关键要求，特别是车手选项权，红牛愿意提供一份合同。”
林逸风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瞳孔微微收缩。
“基础年薪三千四百万美元起，”哈里森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像在强调重点，“明确包含车手选项权，形式可以是1+1，或者2+1。他们还暗示，明年赛车的空力规则会有微调，Rb15会有‘惊喜’。”
林逸风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串数字。那个刚刚还在颁奖台上挂着一脸“中二”笑容，大喊“感受我的引擎咆哮”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眼神锐利，大脑如同超级计算机般运转的“冰人Ethan”。
哈里森收回手机，补充了最后一块拼图：“而且，也有传闻维特尔下赛季会重返红牛。他们确实需要一个顶级的车手来搭档，或者说……来制衡维斯塔潘。”
空气仿佛凝固了。这个消息的分量，足以压垮任何谈判桌上的天平。红牛，一支永远的冠军挑战者；霍纳，一个最擅长挖掘车手潜能和制造舆论的狐狸；维特尔，四届世界冠军，如果他真的回去……那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我知道了。”林逸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他将剩下半瓶水一饮而尽，捏扁了塑料瓶，随手扔进垃圾桶。
“走吧，去开会。”
赛后总结会的氛围轻松而热烈。毛里齐奥·阿德里巴贝内唾沫横飞地，他的意大利式激情感染了整个房间。首席工程师马蒂亚·比诺托虽然依旧表情严肃，但紧锁的眉头难得舒展开来，他详细复盘了比赛数据，肯定了林逸风在轮胎管理上的完美执行。
林逸风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提出几个关于赛车平衡性的问题。他像往常一样，履行着作为车队核心的职责，仿佛刚才那个装着炸药的手机信息从未出现过。
会议接近尾声，众人准备散去，去享受胜利的夜晚。
“毛里齐奥，马蒂亚，”哈里森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叫住了两位车队大佬，“还有皮科恩先生（首席财务官），能耽误几分钟吗？关于Ethan的未来，有些事需要现在谈。”
正准备起身去开一瓶新香槟的阿德里巴贝内动作一顿，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他看了一眼哈里森，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逸风，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无关人员识趣地离开，p房内那间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五个人。
门被关上。
林逸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赛后的疲惫此刻才真正浮现，但他坐得很直，背脊像一根标枪。他将带着薄茧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越过桌面，直直看向阿德里巴贝内。
“毛里齐奥，首先，恭喜车队今天的表现。”他的开场白很客气，但没有一丝温度。
阿德里巴贝内挤出一个笑容，正想说几句场面话，却被林逸风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关于合同，红牛给我开价了。”
石破天惊。
“三千四百万美元的年薪，一份‘2+1’的合同，最后一年是车手选项权。克里斯蒂安·霍纳亲自保证的。”
林逸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引爆。
阿德里巴贝内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他习惯性用来挥舞表达情绪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Ethan！这……这不可能！”他回过神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红牛在虚张声势！他们怎么可能……你是我们的核心！法拉利需要你！”
哈里森适时地向前一步，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灯光。他的语气冷静得像在宣读一份法律文件。
“毛里齐奥，信息是真实的。Ethan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你，不是为了炫耀，而是因为他的第一选择，仍然是法拉利。”他顿了顿，让这句话里的“善意”有时间发酵，“他渴望在这里卫冕，渴望和你们一起，建立一个真正的红色王朝。但是，我们需要一份能够体现他作为卫冕冠军、作为当前积分领跑者价值的合同，以及对他未来选择的最基本的尊重。”哈里森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尊重。这个词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阿德里巴贝内最敏感的神经。
林逸风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在赛道上碾压一切的冠军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你们之前提出的，3050万，三年固定合同，不符合我的价值，也不符合我对未来的规划。”
他竖起三根手指，然后是五根，最后又加了五根。
“我的要求：年薪三千五百五十万。三千五百万基础薪资，五十万是出席车队活动的费用。”
他的目光从阿德里巴贝内脸上移开，扫过一旁眉头紧锁的比诺托。
“合同期三年，但必须是‘2+1’模式，最后一年，选择权在我手里。”
最后通牒。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门外隐约传来的欢呼和音乐声，让这间小屋里的沉默显得愈发沉重和刺耳。
阿德里巴贝内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盯着林逸风，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此刻却像一头完全无法掌控的雄狮，用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向他亮出了獠牙。他做梦也想不到，林逸风会如此决绝，更想不到红牛会在维特尔可能回归的节骨眼上，还来挖他的墙角。
失去林逸风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想。失去一个开始进入巅峰、刚刚用一场完美胜利证明了自己、并且在华夏市场拥有无可估量商业价值的卫冕冠军……这对法拉利的士气、对赞助商、对股价，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首席工程师比诺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着，脑子里飞速运转。林逸风的驾驶风格虽然激进，但他和赛车的沟通、他对数据的理解、他在赛道上那种人车合一的境界，是夏尔·勒克莱尔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企及的。失去他，整个技术研发的反馈链条都会出现问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关于赛车调校配合的问题，但看了看阿德里巴贝内那张快要爆炸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逸风打破了沉默，给出了最后一击。
“如果跃马相信我，仍然是带领车队前进的那个人；如果你们相信我们能一起赢得更多的冠军……我立刻回绝红牛。”
他的身体向后靠回椅背，双手摊开，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否则，我只能认真考虑一下，那个能给我应得的尊重的选择了。”
话音落下，再无转圜的余地。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阿德里巴贝内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东方面孔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可怕。
他知道，这不是虚张声势。
棋盘已经摆好，将军的号角已经吹响。现在，轮到法拉利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