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实的百分之三十五。”
陈铭肯定地重复,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拿起手边一个看起来有些笨重、甚至边角有些磨损的黑色遥控器,用力按了一下。
“吱呀……”
投影仪发出一声轻微的、不太和谐的噪音,仿佛在抗议这沉重的使命。
唰!
他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终于亮起。
没有复杂的图表,首先出现的是一张放大的、色彩略显粗糙但内容无比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是东黄水镇卫生院那间熟悉的老中医诊疗室。
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老村医李大夫,正对着一个笨重的、大脑袋的台式电脑屏幕,
屏幕那头,赫然是国医大师秦鹤年那张辨识度极高的、慈祥中透着威严的脸。
照片的右下角,清晰地标注着时间:
2010年6月15日。
照片旁边,是一份放大的、字迹有些歪扭的村民手写感谢信,信纸皱巴巴的,显然被摩挲过很多次:
“……感谢李大夫!感谢北京的秦老神仙!视频里就给俺瞧明白了心口疼的老毛病,开了方子,镇上抓药,才花了三块二毛钱。新农合还给报了,俺这心里啊,热乎!比去县里省心省钱一百倍,秦老神仙隔着千里地都这么灵,真神了!——东黄水镇王有福”
轰——!
刚才的轻笑、质疑、议论,瞬间被一片更大的、几乎掀翻屋顶的哗然取代,就像平静的湖面猛地被投入一块万钧巨石。
“视频看病,秦老亲自指导?”
“三块二,报销后,这……这怎么可能?”
“我的天呐,秦老的,真是秦老!这镇卫生院怎么请动他的?”
“隔着网线看病,这……这能行吗?脉都没摸?”
前排的领导们身体不自觉地猛地前倾,眼睛瞪大,几乎要贴到屏幕上去辨认那照片上的每一个细节,确认那是否是传说中的秦老真容。
中间各省的卫生厅长、局长们再也无法保持矜持,交头接耳,脸上全是惊诧和难以置信,有人甚至激动地比划着。
赵德汉厅长刚才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开,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咧开,
身体向后靠进椅背,一只脚甚至不自觉地、带着点得意和扬眉吐气地轻轻抖了起来。
那眼神分明在说:
瞅瞅,瞅瞅俺们临江,瞅瞅俺们东黄水,瞅瞅俺们陈铭!这活整得,硬不硬?
记者席彻底沸腾了。
闪光灯“咔嚓咔嚓”对着大屏幕狂闪,像一片密集的银色闪电。
王思琪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轰”地冲上头顶,手一抖,心爱的录音笔“啪嗒”一声掉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她顾不得心疼,慌忙一把捞起,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另一只手已经在本子上疯狂记录,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破:
“互联网中医,远程诊疗,国医泰斗下沉,成本洼地。”
每一个词都让她激动得手指发颤,职业敏感度瞬间爆表。
她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摄像机镜头,精准地对准了发言席上那个沉静如水的年轻身影。
旁边的周雨馨更是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喜地尖叫出声,
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看着屏幕上李大爷那张熟悉的脸,
看着那歪歪扭扭却字字滚烫的感谢信,
再看向台上那个挺拔如青松般的身影,
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骄傲和难以言喻的情感在胸中激荡:
是他!是他把这一切变成了现实,陈铭!
“这只是我们探索的一个小小缩影。”
陈铭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定海神针,稍稍压下了部分喧哗。
他再次按动那个老旧的遥控器。
屏幕上画面切换,变成一组用简单办公软件制作的、却无比清晰的数据对比柱状图。
一根代表东黄水镇全年西医门诊均次费用的柱子高高耸立,顶端标注着刺眼的“¥156.3”。
紧挨着它,另一根代表中医门诊均次费用的柱子,矮了一大截,顶端是“¥39.5”。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说明:“含针灸、推拿及常见中药汤剂,新农合报销前”。
“我们依托县中医院的技术支持,利用现有的、甚至是淘汰的电脑设备,加上镇上那条并不算快的宽带,搭建了一个极其简易的远程诊疗平台。”
陈铭的声音平稳清晰,
“这个平台,连接了省内几位知名的老中医,甚至,”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会场后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在省卫生厅赵厅长的大力协调和亲自恳请下,有幸争取到了秦鹤年秦老这样的国宝级专家,每月定期抽出宝贵时间,为我们东黄水镇乃至周边几个乡镇的基层患者提供远程指导。”
他顿了顿,补充道,
“整个平台的搭建和运维费用,主要来自县里支持的几台旧电脑,加上一条乡镇宽带。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屏幕上再次切换。
这次是两张并排放大的票据照片,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左边:县第一人民医院开具的住院收费清单,项目密密麻麻,总金额赫然是“¥48,650.00”,
旁边附着一张诊断证明书复印件:
“冠心病(不稳定型心绞痛),建议行冠脉造影及支架植入术(pcI)”。
右边:东黄水镇卫生院的收费票据,项目简单清晰:
“针灸治疗(10次)”、“中药汤剂(14剂)”,总金额:“¥316.80”。
票据旁边,附着一张患者红光满面、站在自家苞米地旁咧嘴大笑的生活照,
还有一份患者本人按了手印的康复说明:
“经陈铭大夫针灸+中药调理一个半月,胸痛气短消失,能干农活了。去省城大医院复查,医生说不用放支架了,省了四万多。感谢陈大夫救命又省钱!——东黄水镇刘大柱”
轰隆隆——!
如果说之前的百分之三十五和视频问诊是巨石入水,
那这组赤裸裸的“四万八 vs三百块”对比图,简直就是一颗当量巨大的深水炸弹,在会场中央轰然引爆。
巨大的视觉冲击和数字鸿沟带来的震撼,让整个小礼堂陷入了长达数秒的、近乎窒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