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三人已踏入那片真灵聚集的山林。
商河走在最前,腰间罗盘泛着幽光,元彬次之,北宫落在最后——少女特意将自己的储物袋里三分之二的灵粮塞给了元彬,此刻空着双手,却仍走得跌跌撞撞。
\"紫府昊灵经的推演,比我这百年养的灵盘还准。\"商河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昨日你说绕开雷光林,我原以为是年轻气盛,今早去探了——那林子中央的雷池里,盘着条九爪雷蚓,正蜕第三重皮。\"他侧过脸,目光扫过元彬腰间的水玉印,\"你那推演时,水玉印是不是显了河图纹路?\"
元彬脚步微顿。
昨夜他运转紫府昊灵经时,识海深处的水德残魂确实引动了水玉印,那些流转的银纹像极了记忆里真仙界星图。\"商前辈好眼力。\"他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水玉印,\"可能是水德星君的残魂......在帮我。\"
商河没再接话,却放慢了脚步。
三人穿过一片赤叶枫林时,元彬突然抬手。
他的掌心浮起一层淡蓝水雾,顺着风的方向散开——这是水德诀里的\"灵嗅术\",能捕捉方圆三里内的灵气波动。\"左边三十步有棵蚀心藤。\"他低声道,\"藤根缠在青石下,专吸活物精魄。\"
北宫的呼吸顿时一滞。
她上个月在落云谷见过蚀心藤的厉害,有个外门弟子只是碰了藤叶边缘,整只手就烂成了黑泥。
商河摸出三张符纸,指尖沾了点口水,符纸立刻腾起金焰,轻飘飘飞向左边。
片刻后传来\"嗤啦\"一声,像是烧断了粗绳,空气里弥漫开腐肉般的腥气。
\"你开路。\"商河退后半步,朝元彬颔首。
元彬没推辞。
他能感觉到水玉印在发烫,那是水德残魂在共鸣。
踩着腐叶往前时,他特意避开了所有颜色异常的花朵,踢开了三块泛着幽绿的石头——这些都是他用紫府昊灵经推演时,在识海里闪过的\"危险标记\"。
北宫跟在后面,渐渐连喘息都放轻了,她看着元彬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客栈里,这个总被她当成\"半吊子修行者\"的男人,竟用一枚水玉印镇住了发狂的火鳞貂。
\"等等。\"走了约莫三十里,元彬突然停住。
他的眉峰紧拧,水玉印上的蓝光连成了线,指向东南方。
商河立刻拉着北宫躲到一株合抱粗的青檀树后。
三人刚藏好,远处就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
那声音像是金属刮过骨髓,震得北宫耳膜生疼,她捂住耳朵从树后探出半张脸——只见两里外的山谷里,一条浑身金鳞的巨龙正盘在山巅,龙爪下压着只遍体黑纹的凶兽。
那凶兽头似狼,身如牛,尾巴却拖着火焰,正是传说中能吞万物的饕餮。
\"龙涎潭的金鳞龙?\"商河倒吸口凉气,\"这饕餮少说修了八百年,怎么会跑到中洲来?\"
话音未落,饕餮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嘶吼,脖颈处的黑毛根根倒竖。
它前爪猛地拍向地面,整座山都跟着晃动,金鳞龙被掀得腾空而起,龙尾却如钢鞭般抽下,直接抽断了半座山崖。
碎岩簌簌坠落时,饕餮张开血盆大口,竟将那些岩石连皮带土吞了下去,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
\"快走!\"商河拽着北宫就要往后退,元彬却拉住他的胳膊:\"往西北绕,它们争斗的余波能掀翻十里内的活物。\"他的掌心全是汗,水玉印的蓝光已经暗了下去——方才推演时,他分明看见这两只真灵的气数在此交汇,却没算出会斗得这么凶。
三人刚绕出半里地,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元彬回头,正看见金鳞龙的龙角刺穿了饕餮的左眼,饕餮痛吼着甩尾,龙尾上的金鳞却如刀刃般割开了它的肚皮。
鲜血混着灵气泼洒下来,落在地上便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离得最近的一棵千年古松瞬间枯死,树皮剥落处露出森森白骨。
\"这哪里是争斗......\"北宫的声音在发抖,\"分明是要同归于尽。\"
商河的脸色比她更难看。
他活了一百二十岁,见过最凶的兽斗也不过是两只三阶妖虎抢地盘,哪见过真灵级别的厮杀?
金鳞龙的龙息扫过之处,空气都扭曲成了紫色;饕餮的爪风刮过林梢,那些碗口粗的树竟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三人躲在块凸起的岩石后,元彬运转水德诀护住周身,仍能感觉到热浪隔着术法往皮肤里钻。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那颤动不似龙爪拍地的闷响,倒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往上顶。
元彬的水玉印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他识海里\"轰\"地炸开——是罗睺!
传说中生于地脉最深处,专食真灵的上古凶兽!
\"快捂耳朵!\"商河的吼声被淹没在一声低沉的嘶吼里。
三人抬头,只见方才还在死斗的金鳞龙和饕餮突然僵住。
它们的瞳孔里映出一道黑影,那黑影从地缝里钻出来,形似巨蟒却长着九颗头颅,每颗头颅上都生着倒刺,最中间的那颗头颅张开嘴时,竟比山谷还大。
金鳞龙发出一声绝望的龙吟,它试图腾起,龙翼却被无形的力量压得贴在地上。
饕餮疯狂地撕咬周围的岩石,可它的尖牙刚碰到黑影,就像冰块遇到沸水般融化了。
下一刻,两道身影被黑影吞噬,连血珠都没来得及溅出。
山林突然安静下来。
北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甚至没察觉自己何时蹲在了地上。
商河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咳嗽。
元彬盯着那团黑影消失的地缝,水玉印在他掌心跳动如鼓——水德残魂的波动里,竟带着几分他从未感知过的忌惮。
\"罗睺......\"商河的声音沙哑,\"我在《山海真灵志》里见过记载,说是每千年才会在地脉薄弱处显一次身。\"他摸出酒葫芦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淌,\"刚才那两只,就算没被吞,也得重伤百年......\"
元彬没说话。
他望着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山林,忽然想起水德星君曾说过的话:\"真仙界的每一寸土地,都埋着上古的骨。\"此刻他才算真正明白——他们这些自诩为修行者的人,在这些存在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继续走。\"商河突然将酒葫芦塞回腰间,\"罗睺吞了两只真灵,地脉得消化三日。
这三日里,这一片的危险反而比之前少。\"他看了眼元彬,又补充道:\"你继续开路,我盯着后面。\"
元彬点头。
他重新运转紫府昊灵经,识海里的星图再次浮现。
这次他看得更仔细,连每缕灵气的走向都不放过。
北宫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咬着牙站起来,她的裙摆被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小腿上还沾着血,但她只是拍了拍灰,跟上了元彬的脚步。
三人又走了约莫十里。
元彬的水玉印突然轻轻一震。
他放慢脚步,侧耳倾听——前方的林子里,传来细碎的\"沙沙\"声。
那声音不似风过树叶,倒像是......许多只脚在同时摩擦地面。
商河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
他朝元彬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停下,北宫也立刻屏住呼吸。
\"什么东西?\"北宫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元彬没回答。
他望着前方渐浓的雾色,水玉印的蓝光在雾中映出点点光斑。
那些光斑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像是......某种群居的生物。
商河的脸色变了。
他突然拽住两人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往左边林子绕,快!\"
三人刚拐进左侧的灌木丛,身后的雾里就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树干被啃断的声音。
元彬回头的瞬间,瞥见雾中闪过几点幽绿的光,像是许多双眼睛。
那\"沙沙\"声更近了。
三人刚拐进灌木丛,身后的雾色突然翻涌如沸。
元彬眼角余光瞥见幽绿光点骤然密集,那些\"沙沙\"声里竟裹着细碎的骨裂响——是虫豸口器相互摩擦的动静。
\"小心!\"北宫的剑尖刚挑起一片带露的草叶,便见雾气中窜出第一只虫豸。
那东西足有牛犊大小,深褐色甲壳泛着金属光泽,六只节肢撑地时,地面被划出半寸深的沟壑;三角形头颅上,两对复眼泛着幽绿磷光,口器开合间,竟吐出半尺长的锯齿状利牙。
商河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望着那虫豸背后又钻出三只同类,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扯了扯元彬的衣袖:\"我去左边引开它们!\"话音未落,人已往左侧林子里窜去,带起的风掀得元彬额发乱飞。
\"商前辈!\"北宫急喊,可回应她的只有灌木被撞断的噼啪声。
少女咬了咬唇,反手将腰间的青锋剑抛给元彬:\"你用剑,我擅长近身!\"
元彬接住剑的瞬间,最前排的虫豸已扑至眼前。
他旋身挥剑,剑刃砍在虫壳上迸出火星,竟只留下道白痕。
这虫豸的甲壳硬得离谱!
他想起水德星君残魂里的记忆——真仙界普通妖兽的鳞甲,至多能挡下筑基期修士的术法,可这虫豸不过是凡兽体型,防御竟堪比三阶妖修?
\"它们在围圈!\"北宫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她抄起块半人高的岩石砸向逼近的虫豸,岩石砸在甲壳上碎成石屑,虫豸却连晃都没晃,六只节肢猛地收缩,弹身扑向北宫面门。
元彬心脏一紧,顾不得多想,徒手抓住虫豸的节肢往旁一拽。
他运起水德诀里的\"千钧劲\",手臂肌肉坟起如铁,竟真将那虫豸扯得侧歪。
可下一刻,虫豸的尾刺突然弹出——那刺足有三寸长,泛着青黑毒光,擦着元彬的手背划过,在他皮肤上留下道焦黑血痕。
\"有毒!\"北宫惊呼。
她抽出腰间短刃刺向虫豸软腹,刃尖刚没入半寸,虫豸突然剧烈扭动,竟将短刃生生折断。
少女踉跄后退,撞在棵松树上,抬头时,发现四周的雾色已被虫豸复眼的幽绿染透,至少十余只虫豸正从四面八方逼近。
元彬抹了把手上的毒血。
水德诀自动运转,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可这虫豸的毒性之强仍让他心惊——换作普通修士,此刻怕是已毒发攻心。
他望着最近的虫豸,突然注意到其甲壳缝隙间渗出些微金斑,那纹路竟与方才罗睺出现时地缝里的光痕有几分相似......
\"退后!\"元彬抓住北宫的手腕往侧方带。
他的水玉印在识海里发烫,紫府昊灵经的推演突然出现一片混乱的星芒——有什么比虫豸群更危险的东西正在接近!
但已经晚了。
最中央那只体型比同伴大出一圈的虫豸突然振翅,翅膜展开足有丈余,拍击空气的轰鸣震得两人耳鼓发疼。
它的口器大张,竟喷出团暗紫色黏液,黏液落地便腐蚀出个深坑,离得最近的虫豸被溅到,甲壳瞬间融化,发出凄厉的嘶鸣。
\"低头!\"元彬将北宫扑进旁边的土沟。
黏液擦着他后颈飞过,烧焦了半片衣领。
他抬头时,正看见那只巨虫的复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这哪里是普通虫豸?
分明有灵智!
北宫从土沟里爬起来,发间沾着草屑。
她望着逐渐逼近的虫群,声音里带着几分绝望:\"它们好像在......围猎我们。\"
元彬没有回应。
他的水玉印突然剧烈震颤,识海里的推演星图中,有团暗红色的光团正以惊人的速度靠近。
那光团的气息......像是某种妖修!
\"小心后面!\"元彬转身,正欲拽北宫躲避,却见她身后的雾色里,一道雪白的影子如箭般窜出。
那是只通身白毛的小兽,体型不过狸猫大小,眼尾却生着道血纹,正是传说中能瞬闪偷袭的白狐貂!
北宫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本能地侧身翻滚,白狐貂的利爪擦着她肩头划过,布料撕裂声混着血肉被划开的闷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少女倒吸口凉气,手捂住肩头,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在落叶上,很快被泥土吸了去。
白狐貂落地后并未追击,反而竖起耳朵望向雾深处。
它发出声尖细的呜咽,转身窜入雾中,只留下道模糊的白影。
虫豸群突然停止了逼近。
它们的复眼同时转向白狐貂消失的方向,六只节肢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鼓点,竟似在回应某种召唤。
元彬扶着北宫站起身。
他望着少女肩头的伤口——那伤口不深,却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显然白狐貂的爪上有毒。
水德诀的治愈之力涌入北宫体内,她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商前辈......\"北宫望着商河逃走的方向,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
元彬没有接话。
他望着虫豸群逐渐退去的背影,水玉印上的蓝光忽明忽暗。
紫府昊灵经的推演里,方才那团暗红色光团已彻底消失,可他总觉得,这山林里的危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