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碾过d市郊区最后一段碎石路时,车头猛地颠簸了一下。陈鑫推开车窗,冷风卷着沙砾灌进来,打在脸上生疼。视线尽头,那座熟悉的罐头厂厂房像块锈蚀的铁皮,歪斜地嵌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正是半年前他们从尸潮里冲出来时,最后退守又仓皇撤离的地方。
“停车。”陈鑫拍了拍驾驶室的铁皮。
车队缓缓停下,刘洋率先跳下车,手里的步枪已经上膛。他往罐头厂的方向望了望,厂房的铁门歪挂在合页上,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黑黢黢的窟窿,看着毫无生气。“陈哥,我带两个人先去探探?”
陈鑫摇摇头,自己拎着步枪下了车。脚下的土地板结得厉害,散落着些生锈的罐头盒,都是当年他们仓促撤离时遗留的。他走到铁门跟前,伸手推了推,铁门发出“吱呀”的哀鸣,扬起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
“里面没人。”刘洋跟在后面,用匕首拨开门口缠着的藤蔓,“地上的脚印都被风吹平了,至少半年没人来过。”
一百名队员分成三队,呈扇形散开,仔细搜索着厂区的每个角落。罐头生产车间里,传送带早已锈成了废铁,地上堆着些腐烂的纸箱,当年藏在这里的几箱午餐肉罐头,连铁皮都被锈蚀得千疮百孔,散发出刺鼻的霉味。
陈鑫走进最里面的仓库,这里曾是他们最后的防线。墙角的弹壳还在,是他当年用步枪掩护撤离时留下的;地上有片深色的污渍,他记得那是老马为了堵缺口,用身体扛住丧尸时留下的血。如今尘埃落定,只剩下穿堂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纸屑。
“陈哥,啥都没了。”刘洋从隔壁车间走过来,手里捏着个变形的铁勺,“连能烧的木头都被人捡走了,看样子早就成了空壳子。”
队员们陆续回来汇合,脸上都带着些失望。他们听陈鑫讲过罐头厂的突围战,想象着这里或许还能留下些当年的痕迹,哪怕是兄弟们用过的一把刀、一个水壶,也好有个念想。可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厂房,像一张被掏空了记忆的嘴。
陈鑫靠在仓库的铁架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他早该想到的,末世里的废弃据点,就像退潮后的沙滩,能被时间卷走的,绝不会留下分毫。他摩挲着铁架上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柱子当年闲得无聊,用匕首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安”字。
“走。”他直起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去青牧农场。”
刘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青牧农场是他们更早之前的据点,比罐头厂大得多,当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尸潮才被迫放弃。陈鑫很少提起那里,但刘洋偶尔听时敬发说过,农场里有座加固过的粮仓,还有个小型发电机,当年撤离时太急,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带走。
车队重新出发,朝着东南方向的青牧农场驶去。路况比想象中好,有些路段甚至像是被人用碎石填补过,车轮碾上去平稳了不少。
“陈哥,你看前面。”刘洋突然指着远处的林带,“那片杨树林,好像有人清理过?”
陈鑫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原本应该被枯枝败叶堆满的林道,此刻竟能看到清晰的车辙印,路边的杂草也被人用刀割过,露出底下的黄土。
“不对劲。”陈鑫皱起眉,“放慢速度,全员戒备。”
卡车降慢速度,队员们纷纷举起武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越靠近青牧农场,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强烈——农场外围的铁丝网虽然锈了,却没有一处是被丧尸撞破的,反而有几处断裂的地方,像是被人用钳子剪断后又重新捆扎过;通往大门的水泥路,竟然能看到被扫帚清扫过的痕迹,连路边的排水沟都没被落叶堵死。
“停在这儿。”陈鑫让卡车停在距离农场大门百米外的地方,“刘洋,带十个人跟我步行过去,其他人原地警戒。”
他们猫着腰穿过一片菜地,地里的杂草被踩出一条小径,泥土是松的,显然经常有人走动。菜地尽头就是农场的红砖围墙,墙头上竟然还插着几根新削的木刺,尖头上泛着白茬,绝不是半年前能留下来的东西。
“没有尸臭味。”刘洋压低声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反而……有点烟火气?”
陈鑫点点头。他也闻到了,那是种很淡的、像是柴火燃烧后的味道,混在潮湿的空气里,若有若无。他示意队员们贴着墙根蹲下,自己则慢慢探出头,望向农场内部。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猛地一缩。
想象中的断壁残垣并没有出现。那座熟悉的粮仓好好地立在院子中央,铁皮屋顶虽然锈了,却没有塌陷;旁边的宿舍区,几扇窗户上甚至还糊着塑料布,在风里轻轻晃动;最让人意外的是院子东侧,竟然有一小块翻耕过的土地,黑黝黝的,像是刚种过什么。
这绝不是废弃农场该有的样子。
陈鑫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想起当年撤离青牧农场时,最后一批断后的兄弟,是老郑带着的五个人。他们为了掩护大部队,主动引爆了仓库的炸药,拖住了尸潮……难道?
“陈哥?”刘洋碰了碰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疑惑和警惕。
陈鑫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他死死盯着那扇糊着塑料布的窗户,忽然看到塑料布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往外看。
风从围墙外吹过,带来了更清晰的味道——除了烟火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米粥香。
青牧农场里,有人。
这个念头像颗石子投进陈鑫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是幸存的兄弟?还是其他不相干的幸存者?又或者,是更危险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步枪。不管是什么,这扇紧闭的农场大门后,藏着的绝不是他们预想中的荒芜。而答案,或许就在推开大门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