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掠过戈壁,将胡杨枯枝雕刻成狰狞的形状。苏砚裹紧粗麻披风,望着远处腾起的尘雾。七八个少年骑着瘦马疾驰而来,腰间弯刀随着颠簸撞出清响,为首的少女扯着嗓子喊道:“苏先生!狼群又来抢羊了!”
他转身抓起墙角的机关弩,青铜齿轮在掌心发出熟悉的嗡鸣。这是他用戈壁红柳改造的简易武器,扳机处缠着褪色的红绸——那是离开长安时,街边小女孩硬塞给他的谢礼。“告诉大家,按老法子布阵。”他对气喘吁吁的少女说,目光扫过她腰间歪斜的箭囊,“阿依古丽,你的箭羽又该换了。”
夕阳将沙丘染成血色时,沈清霜正在教孩子们修习步法。她赤足踩在滚烫的沙砾上,软剑挽出的剑花惊飞了低空盘旋的秃鹫。“记住,大漠风硬,出剑要借风势!”她伸手扣住少年的腕子,将弯刀轨迹引向侧方,“就像你们套马那样,借力打力。”少年们望着她翻飞的衣角,恍惚间觉得眼前人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耀眼。
裴云舟则蹲在毡帐前,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阵型图。几个部落长老围坐在羊皮毯上,听不懂他口中的“八卦阵”“火牛阵”,却看得津津有味。“若是敌人从东边来,”他折断树枝,戳向沙图,“我们就在西边设伏。用骆驼驮着柴草,等风一吹...”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惊呼。
三人冲出帐时,正看见阿依古丽被头狼扑倒在地。少女手中弯刀脱手,狼爪已经逼近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沈清霜的软剑破空而至,钉入狼身。苏砚的弩箭紧随其后,射向扑来的狼群。裴云舟抄起帐杆,点燃浸了牛油的布头,火焰照亮他绷紧的下颌:“按第三套方案!孩子们,点火!”
戈壁的夜来得猝不及防。当最后一只狼倒在篝火堆旁,少年们围着烤全羊欢呼起来。阿依古丽捧着包扎好的手臂,将一串狼牙项链塞给沈清霜:“姐姐,你比苍鹰还厉害!”少女明亮的眼睛映着火焰,让沈清霜想起江南的萤火虫。
月至中天,裴云舟坐在沙丘上擦拭佩剑。剑身映出他疲惫的面容,却掩不住眼中的光。“苏兄,”他转头看向正在调试机关陷阱的同伴,“你说这些孩子,以后会不会成为草原上的将军?”
苏砚将最后一枚铁蒺藜埋进沙里,笑道:“他们更可能成为出色的牧人。但若是有一天,草原需要...”他的声音被风声吞没,却在裴云舟心中激起涟漪。
远处传来马头琴的呜咽,部落老萨满唱起古老的战歌。沈清霜抱着酒囊走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还记得我们在漠北打仗的时候吗?那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她仰头灌了口马奶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嘴角流下,“现在倒好,教几个孩子防身术,居然也能累成这样。”
三人沉默着看向星空。银河横跨天际,比长安的宫灯更璀璨。苏砚想起师父说过的话:“真正的机关,不在匣中,在人心。”此刻看着篝火旁嬉笑的少年,他忽然明白,这或许就是最好的传承。
接下来的日子,戈壁染上了新的生机。苏砚在胡杨林间搭建机关训练场,用兽皮和藤条制作简易弩车;沈清霜带着少女们练习骑射,将战场上学到的急救术教给部落巫医;裴云舟则把兵法编成押韵的歌谣,带着孩子们在放牧时传唱。
某天清晨,阿依古丽捧着陶罐来找苏砚。罐子里装着浑浊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先生,这是我按你说的,用骆驼刺和盐碱水配的。”她紧张地搓着衣角,“能炸开石头吗?”
苏砚眼睛一亮。他接过陶罐,小心翼翼地走向远处的巨石。当“轰”的一声巨响震落崖边砂砾,阿依古丽欢呼着跑向同伴:“成功了!我们也有‘天雷’了!”
裴云舟闻声赶来,看着满地碎石,感慨道:“当年在军中研制火器,哪有这般纯粹的快乐。”他望向正在教孩子们包扎伤口的沈清霜,她的软剑此刻被用来削木箭,剑鞘上还沾着草屑。
秋风初起时,三人收拾行囊准备离开。部落长老们送来整匹的羊皮、风干的牛肉,少年们哭着扯住他们的衣角。阿依古丽将自己最心爱的小马驹塞给沈清霜:“姐姐,它叫追风,比你的剑还快!”
临走那日,苏砚在胡杨树上刻下简单的机关图示。沈清霜把软剑赠给了阿依古丽,剑柄缠着她亲手编的红绳。裴云舟则将一本手抄的《漠北防御策》留给了部落首领,扉页上写着:“守好家园,便是最大的兵法。”
驼队的铃声渐渐远去,戈壁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但每当夜幕降临,少年们仍会聚在篝火旁,听老人们讲那三个来自中原的侠客,如何教会他们守护草原的故事。而在更遥远的地方,新的传说,正在风中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