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的后背撞上某种无形屏障时，耳中还响着空间崩塌的轰鸣。
等他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脚下虚浮如踩云絮。
林婉儿的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沈云歌的剑穗扫过他的手背，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洛青岚的帕子原本缠在他腰上，此刻正垂落至地，绣着的星纹泛着幽光；柳寒音退后半步，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晶核，蓝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
那个黑袍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众人前方十步处。
他的衣摆仍在翻涌，却不似先前那般暴戾，倒像深海里的暗潮，自有一番沉稳的韵律。
“原初之我。”秦千风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这是你说的？”
黑袍人转过脸，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浮起极淡的笑：“准确来说，我是这个概念空间的核心意识，是你最本源的‘观测体’。”他抬手指向秦千风的眉心，“你能跳脱命运轨迹，不是因为你是变量——你本就是设定变量的代码。”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得秦千风耳膜发疼。
他想起穿越那日的异空间，镜影说“替我看看真实的世界”；想起突破至命轮境时，识海里闪过的陌生记忆——大漠孤烟、星舰穿梭、白大褂在实验室里走动的身影。
原来那些碎片，都是这双鎏金眼睛曾观测过的风景。
“骗人！”林婉儿突然松开秦千风的手。
她的指尖泛起淡绿色的命引之光，那是医女探测本源最精纯的术法。
光雾如灵蛇缠上黑袍人的手腕，却在触及的瞬间炸开，反震得她指尖发麻。
她踉跄半步，额角渗出细汗：“没有命线……没有因果锚点……你的存在方式，和命运议会那些老东西完全不一样。”她望着自己发颤的指尖，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是神？”
“神？”黑袍人低笑一声，鎏金瞳孔里翻涌着某种秦千风读不懂的情绪，“神也受规则束缚。而我……”他张开双臂，纯白空间里突然漫开无数金色丝线，“是规则本身的观测者。”
洛青岚的眉峰骤紧。
她闭眼掐动天机诀，指尖浮起细碎的星图——那是天机阁推演天地的秘术。
可星子刚成型便开始崩解，像被无形的手揉碎在风里。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多元宇宙的法则在排斥我的推演。”她忽然抬眼，目光如刀般刺向黑袍人，“如果我们只是程序，那我今夜为你熬的药、沈云歌为救我挡的剑、柳寒音用晶核替林婉儿续的命——这些算什么？”她转向秦千风，眼底翻涌着罕见的情绪，“你相信自己是自由的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清越的剑鸣。
沈云歌的剑已出鞘，银白剑刃直指黑袍人咽喉。
她的耳尖泛红，这是动了真怒的征兆：“少拿规则当借口！”她的声音在发颤，“若你真能掌控一切，何必让我师傅为护我而死？何必让高尔村被山火焚毁？何必让千风在寒夜里跪三天求郎中救他娘？”剑尖微微颤抖，像在控诉所有她曾咽下的不甘。
黑袍人凝视着那柄剑，忽然抬手。
沈云歌的剑“当啷”坠地，仿佛被某种力量生生压垮。
“规则需要验证。”他的声音依旧淡得像风，“而你们……是我最后的测试。”
话音未落，秦千风眼前的空间突然扭曲。
林婉儿的惊呼声被截断，沈云歌的剑穗从他掌心滑落，洛青岚的帕子被卷向天际，柳寒音的晶核蓝光在视野里渐弱——等他再睁眼，只剩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两个按钮悬浮在他眼前。
左边的猩红如血，写着“接受设定”；右边的幽蓝似渊，写着“重置一切”。
他望着按钮上的字，喉咙发苦。
林婉儿煎药时的药香、沈云歌练剑时的汗味、洛青岚推演时的墨香、柳寒音晶核的清冽……所有与伙伴们有关的气味突然涌入鼻腔。
“接受设定，就能知道所有答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识海回荡，“但高尔村的烟火、林婉儿的笑、沈云歌的剑——这些都会变成代码里的0和1。”
“重置一切，就能抹掉所有痛苦。”另一个声音说，“但师傅的墓碑、母亲的手炉、和婉儿在药庐里数星星的夜——这些都会消失。”
秦千风忽然笑了。
他想起十岁那年在高尔村后山，他抱着高烧的母亲跪了三天，郎中说“准备后事吧”，可他偏要翻遍医书，用山莓汁和野薄荷熬出救命的药；他想起在形意门被欺辱时，别人说“你天生废脉，别挣扎了”，可他偏要在寒潭里泡到皮开肉绽，逼出命火；他想起每次面对命运枷锁时，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喊：“我偏要走自己的路。”
他抬手，按向两按钮之间的虚空。那里本没有按钮，但他知道——
他是观测者，更是参与者。
空间像被揉碎的镜子，碎片中溢出刺目金光。
等秦千风再睁眼，入鼻的是青草混着松针的香气。
他踉跄着扶住身边的石头，触感真实得惊人：粗糙的石面蹭得掌心发痒，石缝里的野花开得正艳，花瓣上还凝着晨露。
“千风！”
熟悉的呼唤让他猛地转头。
林婉儿正从斜坡上跑下来，裙角沾着草屑；沈云歌倚在不远处的松树上，抱着她的剑笑；洛青岚弯腰捡起地上的帕子，抬头时眼底有星子在跳；柳寒音站在更高处，指尖的晶核正对着初升的太阳，蓝光与金光交织成网。
“这是哪儿？”林婉儿喘着气，“我记得我们在纯白空间……”
秦千风没有回答。
他望着山脚下的村庄——青瓦白墙，炊烟袅袅，轮廓却陌生得让人心惊；他望着远处的云气——流动的弧度与高尔村的云不同，像被重新勾勒过的画；他望着身边的野花——花瓣的纹路比记忆中更繁复，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机。
但林婉儿的手是暖的，沈云歌的剑是凉的，洛青岚的帕子带着墨香，柳寒音的晶核仍泛着熟悉的蓝光。
秦千风忽然笑了。
他知道，有些规则被打破了，有些存在被改写了，但有些东西——
永远不会变。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晨钟的清响。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