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词致祸】——
泰州有位名士叫任大椿,字子田,是出了名的博闻强记。他肚子里装着满脑子学问,尤其对《周礼》《仪礼》《礼记》的注疏研究得通透,对汉字的形、音、义辨析更是精到,在当时学界颇有名气。
乾隆己丑年,他参加科举,高中二甲第一名进士,本是前途大好的起点。可谁知此后多年,他一直在各部郎署里辗转,做着不起眼的闲职,直到晚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御史的职位,偏偏还没来得及上任,就撒手人寰了。要知道,自清开国以来,二甲第一名的进士没能进入翰林院的,总共只有三人,任子田便是其中之一,这仕途的坎坷,实在令人唏嘘。
后来才有人知晓其中的缘由。任子田自己曾说,十五六岁那年,他年少无知,偶然替叔父的侍妾在扇面上写了几首宫词。那些诗词本是闺阁闲情,却被叔父看到后起了疑心,以为侍妾心怀不轨,竟对她严加斥责。那侍妾性情刚烈,受了这般冤屈,不堪羞辱,竟上吊自尽了。
这桩人命官司,竟一路告到了阴间。多年后,任子田突然卧病不起,气息奄奄,他自己的魂魄也被阴差勾到阴间受审。前后四五天里,阴间的官员在公堂上审了他七八回,反复核查之下,总算辨明他当初写宫词纯属无心之举,并无恶意。可即便如此,最终还是判了他“过失杀人”的罪名,罚他削减官禄——这便是他仕途一直困顿不顺的缘故。
舍人贾钝夫曾说:“当年审理这桩案子的阴间官员,正是郎中顾德懋。”说来也奇,任子田与顾德懋原本素不相识,某天两人偶然碰面,却彼此觉得像老熟人一般。贾钝夫当时也在场,亲眼见他们聊起阴间受审的往事,任子田说起时,面对顾德懋,仍忍不住浑身发抖,满脸惊惧。
【因果轮回】——
即墨的杨槐亭前辈曾讲过一段奇事,说的是济宁有个少年,打小就被一只狐狸缠上了。那狐狸不知是何来历,每晚都要钻进少年的被窝,与他同枕而眠,亲亲密密的,像是再寻常不过的枕边人。
这事儿一缠就是二十多年,从少年总角垂髫,到长成二十多岁的青年,狐狸竟没有一晚缺席。家里人急得团团转,觉得这事实在荒唐,便教青年留起胡须,想借此断了狐狸的念想——毕竟成年男子蓄须,总该有几分阳刚气。可胡须刚冒出些青茬,夜里睡着时就被狐狸悄悄剃得干干净净;有时甚至还被狐狸往脸上抹了脂粉,醒来对着镜子一看,活脱脱一副脂粉气的模样,气得青年直跺脚。
家里人又请了道士画符念咒,折腾了好几回,符箓贴满了门窗,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那狐狸却半点不惧,依旧夜夜前来,反倒像是故意较劲一般。
后来,正乙真人乘船路过济宁,青年闻讯,赶紧写了状纸拦在岸边,哭着求真人替他惩治这只狐狸。真人看了状纸,便写了文书给当地的城隍,让城隍查办。
没过多久,那狐狸竟自己找上门来,向真人申诉。当时没人能看见它的模样,可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清细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娓娓道来前尘往事:“前世我本是个女子,这少年那时是个僧人。有一晚我路过他所在的寺庙,被他强行劫走,关在山洞里整整十七年,日夜受他屈辱,最后郁气攻心,含恨而死。我到阴间告状,判官判他在地狱受够了罪,转世投胎来还我的债。偏巧我又因别的罪过,堕入狐身,在山林里躲了百多年,一直没等到他。如今我修炼成形,正好遇上他转世成了这少年,才来向他讨还那十七年的债。等债期一满,我自会离开,不必劳烦真人驱赶。”
正乙真人听完,一时也没了办法,总不能强断这因果轮回的债。
至于后来那狐狸是否真在十七年期满后离开了,杨槐亭前辈也说不清。但这事传开后,人人都叹:世间的亏欠,哪怕隔了几世,终究是要一笔一笔还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