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四月末的风刚刚带了点夏的暖意.
R大校门前的老槐树比六年前更茂密了些,傍晚金色的阳光透过新绿的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观潮站在刻着校训的石碑旁,米白色衬衫的袖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仰头望着那扇熟悉白底红字的校名牌匾,思绪一时有些发散。
算起来,距离林逐在这里毕业,已经过去快六年了。
她还记得那天的阳光比今天更烈,林逐穿着学士服站在同样的位置,转身朝她伸手时,学士帽的流苏晃啊晃,把他眼底的笑意都晃得碎碎的。
他们在校门前拍的那张照片,至今还摆在林逐办公室的书架上——她穿着那时候最喜欢的红黑格子裙,他侧头看着她,背景里的校门像个沉默的见证者,把那个盛夏的光影都锁进了相框。
而现在,她自己也快要从这扇门里毕业了。
手机在包里轻轻震动了一下,是林逐发来的消息:“在等红绿灯,等我五分钟。”
林观潮回了个“好”,抬头看向校门口的车流。
每个月至少回林家老宅吃两次饭,是老爷子定的规矩,说是“一家人要常聚聚”,可林观潮心里清楚,人老了怕寂寞是真,想借着饭局看看小辈们的动向、巩固自己的掌控力,也是真。
林逐总是把自己的日程排开,依照她的空闲时间陪她去一起,哪怕前一晚刚刚在公司忙到凌晨。
\"林观潮!\"一个带着点飒气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林观潮抬头,看见一把黑色的伞正悬在自己头顶,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阳光。
撑伞的女生留着利落的短发,发尾挑染了点银灰色,她单手插兜站在她面前,短发被风吹得乱翘,耳骨上的银色耳钉闪着细碎的光。
她今天穿了件oversize的黑色机车夹克,衬得脖颈愈发修长。
是聂离。
“聂离?”林观潮笑了笑,“你也刚下课?”
聂离是自由舞社团的社长,林观潮则是古典舞社团的核心成员。
她们同届,在校庆演出、舞蹈比赛上打过不少交道——最开始聂离总觉得“古典舞太端着”,看林观潮的眼神带着点不服,排练时碰到一起,连走位都像在暗暗较劲。
直到去年元旦,两个部门共同组织校园舞蹈大赛,她亲眼见林观潮在后台一边改流程表,一边对着镜子抠古典舞的旋转动作,连饭都顾不上吃,那点不服气才慢慢变成了佩服,只是每次打招呼,总带着点别扭的拘谨。
“我那个……刚练完舞,”聂离把伞又往她那边挪了挪,耳尖悄悄泛起红色,“我看你站这儿半天了,还以为你在等谁。”
她的目光落在林观潮脸上时,总忍不住多停留两秒。
“等我哥来接我。”林观潮答得自然。
聂离“哦”了一声,攥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那个,你是不是……不怎么回人消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开场白简直蠢透了,像是来催债的!
聂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正想补救,却见林观潮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可能有时候会不及时。最近要复习期中考试和赶论文,还要准备实习报告,一般中午和晚上会集中回消息。”
她不是故意不回,只是金融学和数学双学位的课业本就繁重,加上偶尔要还有林逐给她的“加餐”,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林观潮眨了眨眼,想起上周古典舞社团群里的邀约,有些歉然地问:\"我漏看了你们约饭的消息?\"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聂离的脸“腾”地红透了,像被夕阳染过的云,连耳后都泛起粉色,“我就是……就是听人说你高中在南山读的?他们都说,南山对手机这些管得特别严……”
她越说声音越小,简直想把自己埋进地缝。这是什么糟糕的话题转移!谁跟大美女聊高中校规啊?这简直是死亡话题!
林观潮却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嗯,我高中是在南山。那里对学生手机的管理确实比较严格,除了晚自习时间手机都要交给老师。不过,这种说法也有一点刻板印象,南山也没传闻那么可怕。”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弯了弯眼睛:“比如,那里的老师都蛮好的。而且舞蹈房很棒,有面巨大的落地窗,傍晚能看见晚霞落在地板上,练舞时影子都特别好看。”
聂离没想到她会答得这么详细,一时有些发愣,过了两秒才挠挠头,索性自暴自弃地说:“其实我是想问……你春假有没有约?社团里有人说想去云南采风,要不要一起去?那边的民族舞很有特色。”
林观潮确实怔住了,聂离的邀请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虽然她和聂离共同策划过舞蹈节。但在她的认知中,两人远没到相约旅行的交情。
她正要婉拒,余光刚好瞥见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驶来。
她收回目光,斟酌着开口:“抱歉啊聂离,春假我可能没时间。谢谢你的邀请,听起来很有意思。下次社团活动,我请喝你们奶茶,你选口味。”
“哦……好。”聂离的声音低了些,尾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她脸颊的红还没退,手指在伞柄上不自觉地攥紧了,“那我先回去了,你慢慢等。”
她转身时走得很快,背影看起来竟有点像落荒而逃。
“再见。”林观潮朝她挥了挥手。
聂离刚走没两步,林观潮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路边——是林逐的车。
车窗已经降下,林逐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笔直,是艺术家的杰作才会拥有的轮廓。
他的目光刚从聂离消失的方向收回来,落在林观潮身上时,没了平时的温和,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郁。
“宝宝,上车。” 他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尾音里藏着点没散去的冷意。
刚才,远远隔着车窗,他就看得很清楚,那个刚刚走开的人和林观潮说了半天的话,他们“言谈甚欢”的模样让他莫名烦躁。
林观潮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隐约觉得今天的林逐有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