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早已被岩层彻底吞噬,祭坛深处只剩下血纹蠕动的微光,像一张巨大蛛网在无声呼吸。陆无尘跪在中央,双膝压着冰冷石面,可他感觉不到寒意——全身的知觉正被那股黑雾一寸寸抽走,仿佛整个人正在被缓慢地“注销”。
玉佩裂口越张越大,像一张贪婪的小嘴,舔舐着他手腕上不断渗出的血珠。每一滴落下,那扇识海中的青铜巨门就“咔哒”一声,往彻底开启的方向推进一寸。
“血月引灵,万脉归渊……”他的喉咙里自动吐出古老音节,声音平稳得不像自己。
可就在那黑雾即将合拢、彻底吞没他最后一丝意识的刹那——
一丝气息,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不是血腥,不是腐臭,也不是灵药的清香。那是一种……像是被雨水泡烂的旧书页混着陈年药渣的味道,带着点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像冬日里不小心蹭到的一缕炉火。
陆无尘的意识猛地一颤。
这味儿……熟。
熟得让他想翻白眼。
上回闻到这股味儿,还是在月归谷北边的垃圾堆后头,那个被童谣嗅出“龙骨回甘”的可疑教众,袖口飘出来的就是这股子“甜腐+灰烬”的混合体。
“关我屁事。”他在意识深处,又懒又冷地吐出三个字。
不是反抗,不是挣扎,纯粹是——你烦不烦?我正晒太阳呢,别来打扰。
这一念起,那原本如潮水般汹涌的黑雾,竟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棉花墙,猛地一顿。
就这一顿的功夫,陆无尘的意识像是从泥潭里拔出了一只脚,终于能动了。
他没去管那扇门,也没去想那傀儡,更没去理玉佩还在吸血这档子破事。他闭着眼,在识海里默默翻出那本系统奖励过三次、他一直当厕纸垫桌角的《万法归宗诀》。
“翻到第……嗯,‘封印篇’。”他心里嘀咕,“上次用这玩意儿还是为了堵住灵田里那只变异蚯蚓打洞。”
念头一动,体内那股被封印的鸿蒙道体本源,竟随着这股“熟人气息”的干扰,微微震颤了一下,像沉睡的火山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子。
嗡——
一道虚影,缓缓在识海中浮现。
是那块封印石的残魂,灰扑扑的,边角还缺了一块,像被狗啃过。可它一出现,那扇青铜巨门的“咔哒”声,就卡了一下。
“哟,老伙计,你还没退休啊?”陆无尘咧了咧嘴,意识里都透着一股欠揍的轻松。
石碑没理他,只是静静悬浮,裂纹中渗出一丝微弱金光,与那黑雾对峙。
现实中的祭坛上,陆无尘的身体依旧跪着,吟诵未停。可他掌心忽然一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生长。
白璃第一时间察觉了异样。
她刚被力场弹开,肩头撞在石柱上,狐火几乎熄灭。可就在那一瞬间,她捕捉到了——空气中那股“熟悉气息”波动了一下,紧接着,陆无尘掌心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符印,像是用光描出来的,一闪即逝。
“他在反击!”她低喝,银发无风自动,指尖残存的狐火猛地一抖,竟强行凝聚成一缕细丝,顺着那股气息的频率,轻轻搅动起周围的力场。
就像往一锅滚油里滴了滴水。
力场边缘泛起细微涟漪,那原本流畅的吟诵声,终于出现了半拍迟滞。
“血月引灵,万——”
卡住了。
赵无极趴在地上,耳朵都快贴地了,愣是没听清下一句。他抬头,眼珠子瞪得像要脱眶:“他……他卡带了?”
童谣还跪着,鼻血未干,可她猛地抽了抽鼻子,眼神一亮:“那味儿……又来了!就是那个挖心的家伙身上的味儿!”
五爪金龙原本缩成一团,龙角发黑,像是被抽干了魂。可就在封印石虚影浮现的刹那,它耳朵一抖,尾巴“啪”地甩了一下。
“主人?主人!”它小声尖叫,“你别死啊!我红薯还没吃完呢!”
它猛地抬头,龙角“嗡”地爆发出一缕金光——不是多亮,但足够刺眼。那是灵田深处那株变异植物的气息,顺着血脉共鸣,终于唤醒了它。
一口精纯龙息,毫不吝啬地喷在陆无尘后心。
“咳!”陆无尘猛地呛了一下,现实身体一颤,嘴角溢出的血更多了,可那双一直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焦距。
“谢了,充电宝。”他喃喃,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墙。
他没睁开眼,而是将意识沉入灵田。
那株变异幻形草正微微摇曳,根部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回应地底的某种呼唤。陆无尘伸手一抓,将一截刚长出的静心莲根系扯下,直接“种”进自己经脉。
清凉感瞬间蔓延。
他借着这股清明,将识海中的封印石虚影,狠狠往现实“按”去。
掌心符印再现,这次更清晰了些,像一块微型石碑烙在皮肤上。光芒虽弱,却让祭坛血纹的律动,出现了明显的紊乱。
玉佩的裂口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
“封——”陆无尘咬牙,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白璃立刻会意,狐火残焰全部压上,幻术全开,模拟那股“熟悉气息”的波动,形成一道无形屏障,替他挡住力场反扑。
赵无极也反应过来,虽然帮不上忙,但还是扯着嗓子吼:“快点啊!你再慢点,我都快背完《血月教教义》了!”
童谣则死死盯着那股气息的来源方向,鼻翼不停翕动:“它在动……那味儿在靠近!”
五爪金龙趴在地上,龙角金光忽明忽暗,像快没电的灯泡,可它死死撑着:“主人,我还能喷三口!三口!你算着点用!”
酒道人依旧醉倒在一旁,可他腰间的酒葫芦忽然“嗡”地一震,盖子自动弹开一条缝。一缕剑气从中逸出,与封印石虚影轻轻碰撞,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清鸣。
像是老友重逢的问候。
陆无尘感受到这股助力,终于将最后一丝本源之力压上。
“灵——”
封印石虚影在眉心凝实,一道微光如锁链般缠绕而下,将他体内那股即将失控的鸿蒙气息,暂时镇压。
“印。”
三字出口,祭坛猛然一震。
银丝如遭雷击,纷纷断裂,傀儡胸口的碎石“咔”地裂开一道缝,那扇识海中的青铜巨门,也“轰”地一声,被无形之力强行合拢。
陆无尘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向前一倾,眼看就要砸在地上。
白璃瞬间冲到他身侧,一把扶住。她指尖触到他后颈,烫得吓人,可那股黑雾的气息,确实退了。
“你……”她刚要开口。
陆无尘却突然抬手,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没看她,而是死死盯着祭坛边缘的阴影处,声音低哑却清晰:“那股味儿……还没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阴影里空无一人。
可空气中的那丝“甜腐+灰烬”的气息,确实还在,而且……更近了。
五爪金龙耳朵一抖,龙角金光猛地一亮:“它在笑。”
“谁在笑?”赵无极声音发紧。
“那个……被挖了心的家伙。”金龙喃喃,“它在……哭着笑。”
陆无尘缓缓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随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符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可他知道,那扇门,只是被暂时关上。
不是锁死。
他咧了咧嘴,声音懒洋洋的,像刚睡醒:“下次见面,记得带点伴手礼啊,比如……一麻袋红薯?”
他话音未落,腰间的咸鱼玉佩忽然轻轻一震。
裂痕深处,一粒微不可察的泥土,正缓缓凝成一道灵田纹路,像在玉佩表面,悄悄种下了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