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山,五庄观。
魔云蔽日的三界,唯此一方净土依旧。山势浑厚如卧龙,古松翠柏虬枝盘结,流淌着万年沉淀的灵韵。观前那株冠盖如云、根须虬结如龙的人参果树,此刻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浓郁生机。青翠欲滴的叶片无风自动,沙沙作响,如同大道纶音。枝头悬挂的人参果,不再是三千年一熟的孩童模样,而是通体流转着温润如玉的青色光华,如同一个个微缩的星辰,散发出洗涤神魂的清香。果树庞大的根系深深扎入大地,引动磅礴的地脉灵气升腾而起,化作肉眼可见的淡青色光雾,缭绕观宇,形成一层坚韧而温和的玄黄地灵罩,将外界翻涌的污秽魔气牢牢隔绝。
观内庭院,一方古朴的石桌旁。
镇元大仙手持玉尘麈,杏黄道袍纤尘不染,面容温润平和,五绺长髯飘洒,一派地仙祖师的超然气度。石桌对面,孙悟空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由人参果叶尖露珠沏成的清茶,氤氲灵气沁人心脾,滋养着他连日激战、几近枯竭的法力。一旁,玄奘法师裹着镇元子赠予的暖玉云纹衲衣,虽面色依旧苍白,气息却平稳了许多。他双手合十,默诵心经,那圈淡金色的禅心光晕在五庄观充沛的地灵滋养下,已稳定如实质,将他枯槁的凡躯映衬得多了几分宝相。
“大圣,” 镇元子放下玉尘麈,目光深邃如古井,看向孙悟空,“此番魔劫,席卷三界,生灵涂炭。十七颗万佛舍利,关乎佛门重光,亦是破劫之关键。然,舍利有灵,非力可强取,尤以那‘无骨舍利’为甚。”
“无骨舍利?” 孙悟空放下茶杯,火眼金睛中精光一闪,“菩萨与师父皆言其为首,乃复活佛祖之关键钥匙!它究竟在何处?有何玄机?”
镇元子微微摇头,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点。嗡!一点柔和的土黄色光芒亮起,迅速在桌面上方勾勒出一幅玄奥的星图。星图并非宇宙星辰,而是十七颗大小不一、明暗各异的金色光点,彼此间有淡金色的丝线相连,构成一个复杂而和谐的循环。其中最大、最核心、却也是最黯淡的一颗光点,位于星图中央,其形态竟非浑圆,而是隐隐约约勾勒出一只…桀骜不驯、仰天咆哮的猿猴轮廓!
“看,” 镇元子声音温润,却字字如重锤敲在悟空心头,“此乃万佛舍利之本源星图。十七颗舍利,乃佛祖寂灭前分化本源所化,各蕴佛门精神。智慧、慈悲、无畏…诸舍利散落三界,如同星辰归位,终将重聚。然这中央之核,这‘无骨舍利’…”
他指向那猿猴轮廓的光点:“它并非外物!它无定形,无实体!它乃万佛本源之‘心核’!是佛祖寂灭前,抽离自身佛性中最本真、最桀骜、最不羁、最不屈的那一点真性灵光所化!此真性,历经开天混沌,孕于灵石,受日月精华,成灵明石猴,历经劫波,战天斗地,终证斗战胜佛!”
孙悟空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金箍棒“哐当”一声顿在青石板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星图中那咆哮的猿猴轮廓,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与共鸣轰然爆发!仿佛那星图中的轮廓,就是他自己的倒影!
“它…它…就是俺老孙?!” 悟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不错!” 镇元子目光灼灼,肯定道,“你,孙悟空,便是那‘无骨舍利’的人间显化!你之‘真心’,你之‘本我’,便是唤醒这颗万佛心核的钥匙!唯有你,以不假修饰、无畏无惧、不屈不挠的‘真心’去面对,去承担,去唤醒深藏于你本源中的那份佛性真灵,无骨舍利方能显现其‘万佛之本’的威能!此乃佛祖寂灭前,留下的最后一着暗棋,亦是…无天最深的忌惮!”
“无天…最怕俺老孙?” 孙悟空眼中金芒爆射,胸中一股豪气与明悟油然而生!过往种种,无天对他或诱或压,却始终未曾真正痛下杀手,原来根结在此!他并非棋子,他本身就是棋局的核心!
“正是!” 镇元子颔首,语气凝重,“因你之‘真心’,乃打破他魔染三界、逆转轮回的最大变数!他惧你觉醒,惧你找回那颗属于你自己的‘心’!”
一旁的玄奘法师缓缓睁开双眼,眼中智慧流转,平静地补充道:“悟空,为师曾言,舍利非独在物,亦在人心。此刻,你当明白,那最重要的‘无骨舍利’,不在天涯海角,不在九幽黄泉,就在你方寸灵台之间。寻回你的‘真心’,便是寻回舍利。”
悟空胸中激荡,如同被拨开了最后一层迷雾!他不再焦躁于外物,目光变得沉凝而坚定,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晰使命感涌上心头。他重重抱拳,声音铿锵:“弟子明白了!这‘真心’,这‘本我’,俺老孙定会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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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
嗡——!
五庄观外,笼罩全观的玄黄地灵罩骤然剧烈波动起来!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人参果树无风自动,叶片狂舞,发出急促的警报般的沙沙声!一股庞大、怨毒、熟悉又陌生的恐怖魔威,混合着尖锐的破空呼啸,正从万寿山外急速逼近!
“不好!有强敌来袭!魔气…带着浓烈的怨念与幽冥死气!” 镇元子脸色微变,霍然起身,玉尘麈指向观外!
孙悟空火眼金睛瞬间穿透地灵罩与山峦阻隔!只见万寿山外,魔云翻滚如沸,遮天蔽日!当先一道身影,魔甲狰狞,黑发狂舞,手持幽蓝骨剑,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怨毒火焰,周身魔焰滔天,正是堕入魔道的白莲花护法!她身后,巨蝎率领着密密麻麻、煞气冲霄的魔化阴兵与狰狞魔将,如同毁灭的黑色潮汐,正朝着五庄观汹涌扑来!更可怕的是,魔云深处,一道枯瘦死寂的身影若隐若现——黑袍护法也到了!
“是莲花丫头!还有黑袍!” 孙悟空又惊又怒,金箍棒瞬间入手!
“观内尚有佛子本源,不容有失!” 镇元子当机立断,手中玉尘麈对着人参果树猛地一挥!
“地脉通灵?万寿长青阵——起!”
轰隆隆——!
整座万寿山仿佛活了过来!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龙吟!人参果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粗壮的根系如同巨龙般破土而出,疯狂汲取着浩瀚的地脉灵气!树冠之上,无数道粗大的、由纯粹乙木精气与地脉玄黄气凝聚而成的青黄藤蔓,如同灵蛇般冲天而起!藤蔓上符文流转,瞬间交织成一张覆盖了整个五庄观上空的天罗地网!
藤蔓大阵形成的刹那,白莲花护法率领的魔军先锋已至!
“给我破——!” 白莲花护法发出怨毒的尖啸,手中幽蓝骨剑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毒电,狠狠斩向藤蔓大网!
轰!嗤嗤嗤!
骨剑斩在藤蔓之上,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蕴含剧毒的幽蓝魔气疯狂侵蚀,藤蔓发出痛苦的呻吟,被斩击处瞬间变得焦黑枯萎!然而,人参果树青光流转,磅礴的地脉灵气源源不断注入!焦黑的藤蔓迅速褪去死气,焕发新生,更多的藤蔓如同怒龙般缠绕而上,将骨剑连同白莲花护法死死缠住!藤蔓上流转的玄黄符文散发出沉重如山的禁锢之力,疯狂压制着她体内的魔焰!
“结阵!攻击!” 巨蝎厉声尖叫,指挥着后方魔军!无数道魔气光柱、毒液箭矢、死气阴雷如同暴雨般轰向藤蔓大阵!
轰!轰!轰隆——!
藤蔓大阵剧烈震颤,青黄光芒明灭不定!被击中的藤蔓不断断裂、枯萎,但人参果树扎根大地,地脉灵气无穷无尽!断裂处迅速重生,枯萎处再度焕发生机!整个大阵如同拥有生命的壁垒,生生不息,将魔军狂暴的攻击死死挡在观外!任凭魔军如何冲击,始终无法突破这由地脉与灵根构筑的终极防御!
“地书加持!” 镇元子手掐法诀,虚空一指!那本巨大的地书虚影再次浮现,悬浮于人参果树之上,缓缓翻动!浩瀚的玄黄之气如同瀑布般垂落,注入藤蔓大阵!大阵光芒暴涨,藤蔓瞬间变得坚韧如神铁,缠绕禁锢之力陡增十倍!冲在最前面的魔化阴兵被藤蔓扫中,如同被巨山碾压,瞬间化为齑粉!巨蝎也被数道粗大的玄黄藤蔓逼得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魔云深处,黑袍护法枯立不动,兜帽下的阴影死死盯着那固若金汤的藤蔓大阵和人参果树,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地书…人参灵根…镇元子…果然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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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庄观内,石桌旁。
庭院上空的激战轰鸣与魔啸阵阵传来,藤蔓大阵的符文光芒透过地灵罩,在院内投下摇曳的光影。玄奘闭目诵经,禅心光晕稳固。镇元子全力维持大阵,无暇他顾。
突然!
“噗——!” 全力催动青玉莲花灯、脸色已苍白如纸的碧游仙子猛地喷出一口淡金色的仙血,染红了身前衣襟!她之前为护灵儿硬撼白莲花全力一击,本就受了极重内伤,此刻带着灵儿穿越魔域封锁,强闯至五庄观,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支撑不住,娇躯一晃,软软地向后倒去!
“仙子!” 一直被她紧紧护在身后的乔灵儿惊呼一声,眼疾手快,一把将碧游倒下的身躯揽入怀中。入手处一片冰凉,碧游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清丽绝俗的容颜此刻毫无血色,紧闭的眼睫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残留的魔狱寒气)。一股巨大的恐慌与心痛瞬间攫住了灵儿的心!
“碧游姐姐!” 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抬头望向庭院上空。透过藤蔓大阵的缝隙,他看到了外面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藤蔓大阵在魔军疯狂的冲击下剧烈摇晃,青黄光芒不断明灭,虽然顽强,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
——魔云深处,那道枯瘦死寂的黑袍身影,如同索命的死神,正冷冷地“注视”着观内!
——更远处,翻滚的魔云遮蔽了天空,大地上生灵涂炭的景象仿佛透过魔气传来,无数生灵在魔焰中哀嚎、湮灭!
——怀中,碧游仙子为了救他,生死垂危!
——石桌旁,师父玄奘枯槁的面容带着悲悯…
——挡在最前方,那挥舞金箍棒、周身金光已略显黯淡、却依旧死战不退的毛脸雷公嘴…
一幅幅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深处!养父乔三惨死时的血色,白莲花被魔化时的怨毒眼神,此刻与这苍生劫难的景象、与眼前至亲至爱之人重伤垂死的画面轰然重叠!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才引来这些魔头…才害死了爹…害了莲花姐…害了仙子…害了众生…” 巨大的负罪感与悲恸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体内深处,那股一直沉寂、被碧游仙子称之为“本源”、“火种”的力量,在这极致的痛苦与绝望的刺激下,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
轰——!
一圈纯净、浩瀚、带着无边悲悯与救赎意志的金色佛光,不受控制地从灵儿体内爆发出来!光芒并不刺眼,却瞬间照亮了整个庭院!他怀中的碧游仙子在这佛光照耀下,痛苦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他眉心处,那个淡薄的“卍”字金印骤然清晰、明亮,如同黄金铸就!
在这佛光普照、心神激荡到极致的瞬间,过往的迷茫、恐惧、逃避…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明悟,如同破晓的曙光,照亮了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他轻轻将昏迷的碧游仙子平放在温润的玉阶上,动作轻柔而坚定。然后,他缓缓站起身。
少年单薄的身躯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松。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深邃,穿透了藤蔓大阵的阻隔,穿透了翻腾的魔云,仿佛看到了那被魔焰笼罩的、哭泣的三界众生。
没有慷慨激昂,没有愤怒咆哮。只有一种看透生死、放下一切的大平静、大决绝。
他双手合十于胸前,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清朗而平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观外的喊杀与魔啸,响彻在五庄观的每一个角落,也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激战中的孙悟空心头:
“诸般恶业,皆由我起。诸般苦难,皆为我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话音落下的刹那!
他眉心那枚金光璀璨的“卍”字佛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光芒之中,并非虚影,而是一颗鸽卵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纯净赤金色的舍利子,缓缓地、庄严地自他眉心浮现而出!
此舍利一出,一股浩然、磅礴、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恐惧与黑暗的无畏勇气,如同温暖的潮汐般瞬间席卷了整个五庄观!赤金色的光芒所及之处:
——激战中的孙悟空感到消耗的法力瞬间充盈,疲惫一扫而空,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与勇气轰然爆发!
——昏迷的碧游仙子周身青碧仙光陡然明亮了几分,伤势竟在快速愈合!
——维持大阵的镇元子精神一振,地书光芒大盛!
——玄奘法师周身禅心光晕与那赤金光芒交相辉映,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与悲悯交织的澄澈笑容!
——就连观外疯狂冲击藤蔓大阵的魔军,在这赤金勇气的照耀下,动作都出现了一丝迟滞,眼中魔焰摇曳,仿佛被唤醒了某种深藏的恐惧!
第四颗万佛舍利——勇气舍利,于佛子顿悟苍生、愿舍己身之刹那,自其本心之中,涅盘显现!
“勇气舍利!” 孙悟空、镇元子、玄奘,三人目光同时聚焦于那枚赤金舍利,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