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北风卷着雪沫,拍打着银杏巷的窗棂。陈爷爷蹲在炉边添煤,铸铁炉子的炉膛里燃着通红的炭火,他用铁钎拨了拨灰烬:“得烧到戌时,曼曼说这时候的暖意最能渗进骨头缝。”沈曼坐在炉边的绒垫上,手里织着毛线袜,藏青色的线团在膝头滚出浅痕,袜口的花纹与陈爷爷脚上那双刚好匹配。“2001年的小寒也这么冷,”她把织好的袜底往陈爷爷脚上比,“当年在车间值班,总想着你会不会嫌炉火旺,有没有开条窗缝。”
陈爷爷直起身,手套上沾着煤屑。他从储藏室搬出个铜制暖手炉,炉盖的缠枝纹里嵌着细碎的银丝,提梁上系着的红绸打了个“如意结”。“这炉子焐了二十三年,”他往炉里添了块沉香,暖香混着炭火味漫出来,“每年小寒都煨着,想着等你回来,寒冬就有暖炉焐着了。”沈曼忽然从衣柜深处摸出个同款暖手炉,炉底刻着的“安”字与陈爷爷那只的“曼”字恰好成对:“我也藏了个,埋在棉被里捂着,原来我们又想到了一处。”
陈念在整理社区的“冬暖档案”时,发现本2035年的《御寒记录》。在“陈念安”的名字旁,有人用红笔标注着“煤块选无烟的,沈老师怕呛”。翻过几页,在沈曼的记录里看到:“今日添煤,见炉边已备着湿毛巾,知是他。”她想起爷爷的日记里,2035年小寒那页画着暖炉的简笔画,旁边写着:“她手脚凉,睡前炉边得烤十分钟袜子。”
林深看着这两份记录,忽然想起母亲的床头,总放着块烤热的鹅卵石。每年小寒,她焐被窝时总会念叨“老陈后颈怕风”,当时只当是说父亲的畏寒,此刻才懂那藏在暖意里的牵挂。他翻出母亲2036年的日记,其中一页贴着片煤渣标本,旁边用铅笔描了片小小的银杏叶。
大寒那天,他们带着这两个暖炉,去社区的“暖冬坊”帮忙。陈爷爷教大家烧无烟煤,沈曼则演示毛线袜的织法。添炭的时候,陈爷爷特意留了道通风口:“你当年总说闷着的炭火容易中毒。”沈曼笑着往袜底加了层羊绒:“你脚跟怕冻,多织三层才暖和。”旁边的老人们看着他们配合的模样,像看一对年轻夫妻在焐热岁月。
林深站在旁边,看着两位老人递暖炉的动作,忽然明白“温煦”二字的分量。母亲那些年反复煨着的炉子、织着的毛袜,藏着的不是固执,而是对团圆的期盼。就像这暖炉里的沉香,混着毛线的绒感,裹了半世纪的等待。
立春前的最后一个雪天,他们去了当年的老车间。如今的厂房改成了工业博物馆,沈曼指着墙角的铸铁炉说:“我们当年就在这烤馒头,我在炉膛里藏过个红薯。”陈爷爷走到炉边,弯腰从耐火砖后摸出个油纸包,红薯干的焦香还隐约可闻,油纸的褶皱里留着沈曼的指痕。“你看,”他把红薯干递给沈曼,“连炭火都在等我们一起来焐。”
回家的路上,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沈曼忽然从布包里拿出个棉垫,里面缝着个小热水袋,绒布面绣着银杏叶。“给你的,”她把棉垫塞进陈爷爷的口袋,“今年的热水袋加了防爆层,焐着踏实。”陈爷爷也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副羊毛护膝,夹层里垫着晒干的艾草:“我也给你备了,膝盖怕冷,这艾草是当年你种的。”
雨水那天的傍晚,他们在院子里扫雪。陈爷爷挥舞着竹扫帚,沈曼则把雪堆成小小的雪人,雪人手里举着的暖炉模型是用红泥捏的。有风吹过,雪沫混着暖香漫开来,沈曼忽然说:“2003年的小寒,你替我烤的棉鞋,我记着呢。”陈爷爷从储藏室拿出双旧棉鞋,鞋头的补丁正是沈曼的针脚:“我留着这棉鞋,想着总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烤。”
陈念在爷爷的画架上发现幅新画。画的是小寒的院子,两位老人在炉边取暖,暖手炉的光映在他们的笑脸上,窗外的雪落得轻柔。画的右下角写着:“小寒藏的暖炉温,要等共焐时才够热。”她把画挂在客厅的墙上,与那对铜暖炉并排,像给这寒冬里的相守,添了笔温柔的注脚。
晚饭时,烤红薯配姜茶端上桌,甜香里混着辛辣。沈曼给陈爷爷剥红薯皮,陈爷爷给她添姜茶,瓷碗碰撞的轻响里,藏着说不尽的岁月悠长。林深看着这一幕,忽然懂了,最好的相守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承诺,而是能一起在小寒烧炉、织袜,把剩下的每个冬天,都过成彼此掌心的暖。
夜色漫上来时,暖炉里的炭火还在跳动,毛线袜的绒感裹着暖意。沈曼靠在陈爷爷的肩头,听着风雪的呼啸与炉边的轻响,像听见了光阴在轻轻唱,唱着那些错过的小寒,和此刻终于圆满的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