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书院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娇娘便也不用日日去盯着。
因林如意要料理家务,还要抽空学习忙得不可开交。
这几日都是娇娘带着辛安,小辛安已经四岁多了,正是闲不住的年纪,像只小雀儿似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身边的嬷嬷和丫鬟也跟着他东奔西跑的,生怕他磕着碰着,看得娇娘心累。
“姐姐,看我给蚂蚁搭了一座桥!”辛安兴冲冲地向娇娘招了招手。
娇娘放下手中的绣活,走过去蹲在他身旁,笑道:“我们辛安真厉害,蚂蚁们可有桥过河了。”她指着地上忙碌的小蚂蚁,又道:“蚂蚁可是很聪明的,它们力气也很大,能举起来比自己重很多的东西呢!”
辛安睁大眼睛,一脸惊奇:“真的吗?那它们是不是比我还厉害?”
娇娘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力气也会变大的。”
只要有时间,娇娘就会给辛安讲故事,或是带他在院子里跑跑跳跳,做些大运动。
虽然这时代没什么“早教”的概念,但她总觉得,孩子就该多动动脑子、多活动身体,总比整日闷在屋里强。
“怎么和孩子似的。”一道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娇娘猛地回头,只见闫亦隽负手立在廊下,风尘未褪的玄色战袍还带着塞外的寒意。他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尚未散尽,却在触及她目光的瞬间柔和了三分。
“你回来了!”娇娘顾不得裙摆沾尘,下意识想迎上去,又碍于丫鬟们在场,只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辛安已经像颗小炮仗似的冲了过去:“闫大哥!”
闫亦隽单膝点地接住他,顺手从怀中掏出个胡杨木雕的小马驹。孩子欢呼着跑开去玩,留下两个大人隔着满院秋光相望。
“你有没有受伤?”娇娘注意到他甲胄上未干的血迹,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闫亦隽展开双臂,展示给娇娘看:“并未受伤,只是见你心切,没回去换衣服。”
闫亦隽的目光在娇娘脸上流连,见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不禁皱眉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娇娘摇摇头,唇角微扬:“不过是些琐事,倒是你边关战事可还顺利?”
“暂且平息了。”闫亦隽简短答道,目光扫过院中追逐辛安的仆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娇娘会意,吩咐丫鬟备茶,又对嬷嬷叮嘱了几句看好辛安的话,这才引着闫亦隽往书房去。
穿过回廊时,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肩头。闫亦隽自然而然地伸手拂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娇娘耳尖一热,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书房里,桌上的热茶正冒着热气。闫亦隽解下佩剑搁在案上,金属与木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娇娘斟了茶递过去,见他指节上新增了几道细小的伤痕,心头一紧。
闫亦隽接过茶盏,温热透过瓷壁传递:“至少三个月。”他忽然抬眸,“娇娘,岳父岳母的事情,叶叔已经和我说了,你放心,我定会为他们报仇!”
窗外传来辛安咯咯的笑声,混着秋风掠过竹叶的沙沙响。
娇娘捏着茶托的手指微微发白,却听闫亦隽道:“如今虽是三足鼎立之局,但洛南皇帝最得民心,我们的军队也是一呼百应,所向披靡,很快······”
一根水葱样的拇指轻轻抵在了闫亦隽的唇边。
“我不想让你帮我复仇,”娇娘轻轻说道,闫亦隽一愣。
“你上的是战场,当的是主帅,需要冷静的判断,”娇娘的手描摹着他的眉眼,声音渐低,“我不要你为私仇涉险。”
“娇娘······你······”闫亦隽捧起了娇娘的双手,心中无比熨贴。
“砰!”窗棂突然被人大力推开,辛平黑着脸立在窗外:“成何体统!闫亦隽,跟我走。”他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顿了顿,语气更冷,“娇娘,吩咐厨房备些好菜,叶叔要给陈叔和这厮接风。”
闫亦隽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临走时还频频回首。娇娘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这才发觉双颊发烫,忙用冰凉的掌心贴了贴。
“把安安送到嫂嫂那儿去。”她吩咐完嬷嬷,换了身衣服往厨房去。
青石小径上落满桂花,踩上去沙沙作响。既是家宴,她想着该亲手炖一盅闫亦隽最爱的火腿煨笋,再蒸一盘他夸过香甜的桂花糖藕。
厨房里,灶火正旺,娇娘挽起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腕,捞出已经用温水浸着的金华火腿,执刀轻削,薄如蝉翼的火腿片眨眼就铺了满满一盘。
“小姐,按您吩咐泡发的玉兰片取来了。”小丫鬟捧着青瓷碗进来,碗中乳白的笋干已经吸饱了清水,重新舒展成嫩黄的模样。
娇娘接过,指尖轻捻一片,韧中带脆的手感让她满意地点点头。这上等的玉兰片是去年春笋最嫩时晒制的,虽不及鲜笋水灵,却别有一番醇厚风味。
娇娘将泡发好的玉兰片在清水中又漂洗了一遍,指尖能感受到笋片柔韧的质地。取来珍藏的金华火腿,刀锋斜斜切入,片出薄如蝉翼的肉片,在阳光下能透出琥珀色的光。
灶上砂锅里的高汤已经滚了,她先将玉兰片放入,看着它们在汤中渐渐舒展,边缘泛起珍珠般的光泽。待汤色转浓,才将火腿片轻轻铺上,咸鲜的油脂渐渐晕染开来。
“小姐,桂花糖藕要蒸多久?”小丫鬟捧着填好糯米的藕段问道。
“再等一刻钟。”娇娘掀开蒸笼看了看,甜香扑面而来。她取来蜂蜜细细刷在藕段上,金黄的蜜汁顺着藕孔渗入糯米中。
待最后一道点心出了蒸笼,娇娘才净了手回房更衣。刚换上杏色绣缠枝纹的衫子,叶叔派来的小厮就在门外禀报:“姑娘,宴席已备好,老爷请您过去。”
宴厅内烛火通明,八仙桌上已摆好了酒菜,而她亲手做的几道菜,丫鬟机智地摆在了闫亦隽面前。
主位上的叶叔正举杯说着什么,而坐在下首的闫亦隽似有所感,忽地转头望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娇娘分明看见他眼底映着烛火,亮得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