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乖顺的被她推着走,但在离开之前,小丫头还是没忍住用满是不可思议的语气,双眼亮晶晶的又补了一句,“而且她们一起满院子乱滚,竟然都没有撞到一块儿。”
不像她哥和他的那些小伙伴,打谷场那么大,他们都能滚着滚着就彼此撞到一起。
得亏小丫头没把后面这句说出来,不然葛大娘的心态一准儿得崩。
别家的女人怎么撒泼她不管,教坏她孙子孙女却是万万不行。
听了一耳朵他人苦难,谢莞娘和江远拿着要用到的东西一起上山。
走在路上,谢莞娘低声跟江远感叹,“就这还亲戚呢,连心地好些的外人都不如。”
江远倒是见怪不怪,“就算是亲爹娘,也未必就个个都疼爱自家子女,更别提只是大伯而已。”
若血缘关系真那么有用,他也不会在明福村一待这么多年,小花和阿旺也不会同时失去父亲母亲。
还有谢莞娘也是一样,她被逼跳河,她亲娘、亲爹和亲奶奶,全都功不可没。
谢莞娘叹气,“确实,有些亲人与其说是亲人,还不如说是前世冤孽。”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一前一后的往山上爬,结果才爬了没多远,江远就耳尖的听到了一阵呜咽声。
他抬手,示意谢莞娘暂时站在原地不要动弹,他则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着躲在大树后面的那道人影走去。
“阿泰?”看清用力抹着眼泪的那道瘦削身影,江远有些意外的唤了一声抬起脸朝他看来的那个少年。
他和阿泰不怎么熟,和他死去的爹倒是有过几次交集。
他问阿泰,“你怎么躲在这里?”
阿泰好一会儿才认出江远是谁,他撇开脸,不让江远继续盯着他红肿的眼。
而且他也没有回答江远的那个问题,因为在他看来,江远这属于是明知故问。
江远并不介意阿泰的闷不吭声,他看向谢莞娘。
谢莞娘在听到他喊“阿泰”时,就已经抬脚朝着两人这边走了过来。
她看一眼瘦的皮包骨头,身上衣服破烂又脏污,衣服遮不住的地方则露着不少新旧伤痕的阿泰,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从背篓里拿出了一个装水的竹筒、两个她今早现烙的糖饼。
“吃吗?”
阿泰看一眼递到面前的竹筒和油纸包,口水不受控制的泛滥,手却被他死死控制着,没有伸向那还散发着一点余温的油纸包。
“吃吧。”谢莞娘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温和,“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自己,保护妹妹。”
阿泰看一眼江远,见他朝自己点头,这才犹犹豫豫接过了谢莞娘递来的两样东西。
“以后我会还给你的。”他闷闷说了一句。
谢莞娘一笑,“好。”
她这么说,阿泰心里反倒舒服了些。
十四岁的黑瘦少年,小心翼翼打开油纸包,吃掉了里面的一个糖饼。
那糖饼比他瘦巴巴的脸还要大上一些,他吃完一个,剩下的那个就舍不得继续下嘴了。
他还有个比他更惨的妹妹,他想把剩下的糖饼拿回去,偷偷塞给他妹妹。
想到妹妹,阿泰心中再次戾气横生。
他妹妹才十二岁,他大伯娘那个该杀千刀的恶毒女人,竟然就打算为了十两银子,把她卖给深山里某个已经三十六七的老男人。
他听到了那女人和他们大伯的私下交谈,气愤之下直接闹了起来,可那女人和他们的那位好大伯却矢口否认,硬说他是因为对他们有不满,所以硬编了一通瞎话,故意引得族人和亲戚对他们心生不满。
阿泰为自己辩解,奈何却拿不出任何确凿证据,在他和那两口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下,族人们最多也就只能口头劝说几句。
可他那位恶毒到家了的大伯娘,却不会像族人们那般,只动口不动手,她不仅污言秽语的骂他,而且还拿了烧火棍追着他打。
阿泰不能还手,因为还手会吃更大的亏,而且还会连累妹妹,他只能跑,跑得远远的,给自己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思考怎么带着妹妹,摆脱那心肝都烂透了的一家人。
“谢谢你们,我得走了。”把剩下的那个糖饼包好,揣进怀里,阿泰把他一口没喝的那一竹筒水还给谢莞娘,“饼子以后我会还给你。”
“等一下。”谢莞娘叫住他,“有什么我们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吗?”
阿泰一怔,他没想到,谢莞娘竟然会主动说要帮他的忙。
毕竟就连他家那些亲戚,都没几个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他们兄妹的。
去年他爹娘过世,他原本是不愿意搬去大伯家的,可族人们却都被大伯的漂亮话说动,一个个的,不仅不帮他们,反而还劝着他们赶紧搬去他大伯家。
他和妹妹再怎么不情愿,有了族中支持的他大伯一家,到底还是一步步把他们爹娘拼死拼活十多年攒下的家底,都给划拉到了自己怀里。
一无所有,只能看大伯一家脸色过日子的他们兄妹,在大伯一家暴露真面目后,也不是没有去找过族中长辈,可那些人除了嘴上说教几句,实际上却没有为他们兄妹做任何事。
他们不愿意为了阿泰兄妹往死里得罪他大伯一家,却忘了当初如果不是他们都站在阿泰大伯那边,阿泰和小梅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俩孩子去年就已经一个十三、一个十一了,有他们爹娘留下的房屋、田地、粮食、皮毛、银钱等,他们就算日子过得比爹娘在世时艰难,艰难的点也最多就是缺吃少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每天都要忍饥挨饿,做多到数不清的活儿,而且还要动辄挨打受骂,身上长期都是带着伤的。
“我略通药理,阿远身手不错,我们肯定能帮到你的。”谢莞娘见阿泰没说话,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和江远能够帮到他,遂温声补了这么一句。
阿泰犹豫一瞬,“我大伯娘想把我妹妹卖给山里的老光棍,我听到她和我大伯说这事儿,一生气就直接闹出来了,但他们却咬死了说根本就没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