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把控制室的玻璃照得发亮,像给整个房间镀了层薄薄的糖霜。刘好仃进门时,顺手把保温杯放在了小林的键盘旁边——杯底一圈水渍,正好压住了“Enter”键的右上角。
“今天不开机也得干活。”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贴着张便利贴:“G-pULSE阶段评估·第1轮”。
小林刚想伸手擦杯子,却被刘好仃拦住:“别动,就让它压着。咱们今天先不敲代码,先看‘日志’说话。”
阿芳抱着文件夹进来,发带松了一圈,额前几缕碎发翘着,像刚被静电亲过。她瞄了眼保温杯:“这算不算物理意义上的‘锁定输入’?”
“算。”刘好仃点头,“这是仪式感,也是提醒——咱们现在不是在写程序,是在读‘生态的呼吸声’。”
他打开投影,调出G-pULSE后台的协作链日志。屏幕上,“协作链-001”正安静地闪烁着蓝光,下面挂着三条分支:深大理论模型、SZpt设备预约、17号炉测试窗口。而在最下方,新增了一条跨境记录:“hcm_engineer@glassvn.vn —— 已建立联系”。
“昨天他们不仅发了视频,还回传了三组冷却区的环境参数。”刘好仃点开附件,“更关键的是,他们主动标注了‘SoNIc-01’的改装过程。这不是合作,是托底。”
老张端着饭盒路过,瞅了一眼屏幕:“学生画个草图,越南改个警报器,你们就当创新了?我修炉子三十年,没见过靠‘感动’降振动的。”
“我们也没指望靠感动。”刘好仃不急,“但您看这个——”他切换到数据面板,“过去七十二小时,G-pULSE平台共触发资源匹配提醒14次,跨主体信息交互频次提升3.7倍。这不是谁画了个图,是系统开始‘自己找人’了。”
阿芳翻着记录本,突然轻声说:“等等……‘协作链-001’的更新频率,比预设快了2.3倍。”
小林凑近一看:“不是人为刷新,是多端同步触发的自动推送。系统在……自己追进度?”
刘好仃笑了笑:“说明它闻到味儿了。咱们搭的是桥,它想跑车。”
会议桌上的气氛悄悄变了。老张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饭盒挪开,腾出位置放笔记本。
中午刚过,刘好仃带着阿芳和小林走进生产调度室。墙上挂着的生产排程表密密麻麻,红笔圈出的检修时段像一道道伤疤。
“导流板模拟数据出来了。”刘好仃把平板递给主管,“气流均匀度提升18%,基于真实产线参数建模,误差范围±1.2%。”
主管翻了两页,眉头没松:“学生做的?学校实验室跟咱们产线差着十万八千里。”
“可他们用的是咱们公开的历史数据。”小林接话,“而且……他们凌晨三点还登录过故障库,调取了去年十一月的振动峰值记录。”
主管抬头:“几点?”
“三点零七分。”小林说,“Ip来自SZpt宿舍区。”
屋里静了两秒。
阿芳轻声补了一句:“年轻人睡不着,就来琢磨咱们的炉子。”
主管终于笑了:“行吧,给两小时。但必须是夜班停机窗口,参数锁死,谁也不能越界。”
“没问题。”刘好仃拿出排期表,“定在明早四点到六点,非高峰,限幅运行。安全绳绑得比我妈包粽子还紧。”
主管在表上画了个圈,又抬头:“真让他们上手?”
“只看,不动。”刘好仃说,“但得让他们看见——问题长什么样,答案又该从哪儿冒头。”
傍晚,控制室的灯特意调暗了些。投影屏上,越南时间晚上八点准时亮起视频窗口。
刘好仃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桌上摆着两样东西:一瓶风油精,和一张手写术语对照表——李老师用红笔标了“声波干预”“共振频率”“气流扰动”等关键词,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喇叭,写着:“不是音乐,是技术!”
视频接通,对方工程师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背景还是那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箱,标签“SoNIc-01”清晰可见。
“感谢你们的视频和数据。”刘好仃打开共享,调出深大团队的初步建模图,“我们正在验证声波干预的可行性。深大负责理论推演,SZpt提供小型发生器测试,而我们需要你们——提供真实环境反馈。”
对方点点头,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我们愿意分享所有参数。但设备简陋,只能做粗调。”
“粗调也是路。”刘好仃说,“我们不怕慢,就怕断。”
双方开始逐帧比对视频数据。刘好仃用激光笔指着屏幕:“这里,振动值下降的拐点,是不是在声波启动后12秒?”
对方放大画面,确认:“是。频率设在85赫兹,持续40秒。”
阿芳迅速记录,小林同步上传到G-pULSE后台,新建标签:“声波验证-阶段一”。
讨论进行到一半,网络突然卡顿,画面 froze 在工程师指着SoNIc-01的一刻。
小林赶紧调整带宽,重启推流。三分钟后,画面恢复。
“抱歉。”越南工程师笑了笑,“我们这儿,网比玻璃还脆。”
“没关系。”刘好仃说,“只要人在线,信号总会通。”
会议最后,对方突然指着那个金属箱说:“这设备,原本是切割机的报警器。我们把它拆了,换了驱动板,调了频率。”
刘好仃盯着屏幕,没说话。
他缓缓转头,目光穿过控制室的玻璃墙,落在车间角落——那里堆着几台废弃的警报系统,外壳发黄,线路裸露,像被遗忘的骨架。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声对小林说:“去查查厂里报废清单,有没有型号带‘AL-’的旧警报器。”
小林一愣:“您想……改造它?”
刘好仃没回答,只是拿起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方框,中间写上“声波源”,然后在两边分别写下:“SZpt-测试”“越南-反馈”。
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投影屏上,视频会议的计时器显示:00:58:32。
工程师正说着什么,嘴唇在动,声音却还没传过来。
小林的鼠标悬在“重新连接”按钮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