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
桑窈和谢止渊坐在偏厅,等虚白替桑母诊治。
桑钰端着一碟桑窈爱吃的糕点走到桑窈跟前,瞧她一脸担心,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别担心,虚白姑娘那么厉害,阿娘会好起来的。”
桑窈叹了口气,“哥哥,阿爹那边怎么说?”
桑钰摇摇头:“父亲还是那副样子,不过我相信时间久了,他会接受的,毕竟你回来了,是好事。”
想到桑明交代他的那些,桑钰试探道:“这位唐窈姑娘,你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吗?”
提到唐窈,桑窈立马来了说话的兴致。
“唐窈是个很乐观向上的姑娘。她的养父母去世得早,她一个人坚强地生活在这世上,虽然生活清苦了点,但她从来不丧失希望。”
桑钰眼神柔和,静静听桑窈说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妹妹了,如今好不容易相见,他很珍惜与她相处的一点一滴。
四年前,桑钰亲眼看着自己曾经那个娇弱却活泼灵动的妹妹,脸色苍白毫无生机,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像是睡着一般,周围全是家人的哭喊声,桑钰迟迟回不过神来,他抬起手想触碰妹妹的脸,却恐惧地收回手。
那之后的事过得很快,因为桑母太过悲恸昏死过去,桑父很快操持办完桑窈的丧事,将桑窈下葬于桑家的祖坟。
看着妹妹的墓碑,桑钰仍回不过神来,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妹妹,如今成为了冷冰冰的坟茔。
桑窈的离世让整个桑家都大受打击,桑母一蹶不振,桑明为躲开伤心地,提前跑去石岐庐隐居,桑止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却整夜整夜地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桑钰浑浑噩噩了许久,办公时总是走神,同僚几次提醒他注意休息,只有桑钰自己知道,他的心因为妹妹的离世,空了一块。
后来桑钰去到桑窈的闺房,意外发现她留在桌岸上的信封,她的妹妹写得一手好字,连人都是那般体贴。
信上是一早写好的,早在桑窈十七岁的时候,就预感到了自己的离世,趁着身体还不算差的时候,她提笔给家人写下了遗言。
“人生一相逢,终有一别。元元只是先走一步,哥哥莫要为元元难过,下辈子,元元还想当哥哥的妹妹。”
那时已然是春日,桑窈最喜爱的便是春天,和煦的春光照进屋子,落在斑驳的信纸上,桑钰捏着妹妹的遗言,泣不成声。
世间无鬼神,桑家人一直不信鬼神之说,桑钰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神的赐福,会降临在桑家,把他的妹妹送回来。
桑钰声音很轻,“唐窈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不必因为唐窈的离去而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知道唐窈和苏承之间的纠葛后,桑钰也有些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被换了十几年的人生,回家后不受待见,还被黑心肠的男人欺骗,因为撞破诡计,被设计下毒害死。
这样一个好姑娘,没落下个好下场,当真是老天不公。
桑窈叹了口气,感叹道:“成为唐窈后,我曾梦到过她,我能感受到,她是个很温柔、心善的姑娘。唐瑜当初那么不喜欢她,她还是要我去救唐瑜,虽说此事也不是唐瑜的错,唐瑜也是被蒙蔽,可若换做我,可能不会那么原谅她。”
桑钰打趣道:“毕竟你可是个小气包。”
桑窈不满地反驳:“明明是你爱惹我生气。”她看向一旁的谢止渊,“还有你,老是与我作对。”
谢止渊一副认打认罚的态度,“是我错了,元元想怎么罚我都行。”
桑钰冷哼:“别叫那么亲热。”
桑窈说得口干舌燥,刚想抬起茶杯,桑钰和谢止渊同时把茶盏递了过来。
桑钰瞪了谢止渊一眼,“没想到谢首辅也会干伺候人的活。”
谢止渊谦和地笑笑:“元元如今是我的夫人,这些是应该的。”
桑钰冷哼一声:“你和元元的事,我家可没同意,若不是如今形势所迫,你连我桑家的门都进不了。”
二人之间弥漫着看不见的危险意味,桑窈连忙将两人的茶杯推还给他们,自己倒了一杯,打圆场道:“我自己倒,我自己倒。”
桑钰砰的一声放下茶杯,对谢止渊的不满又多了几分:“为人丈夫,连茶都要妻子自己倒,你这种人,我怎么放心把元元交给你。”
“若没有兄长横插一脚,元元本应该接下我的茶杯,我夫妇二人之间的事,兄长为何要掺和?”
“谁是你兄长!谢止渊,你莫要乱喊!”桑钰气结,若不是桑窈在场,他如今已经把谢止渊丢出桑家了。
谢止渊好整以暇地回敬:“元元的兄长,便也是我的兄长。或者你不喜欢兄长这个称呼,那我也可以叫你,大舅哥。”
“好了好了!”
桑窈隔开两人,额角直抽:“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今日是给阿娘看病的,你们这样算什么事?”
见桑窈这么说,针锋相对的两人这才消停点。
桑窈突然想到什么,问桑钰:“对了哥哥,听说你一年前娶亲了,嫂嫂呢?我还没见过她呢。”
提到娘子,桑钰神情柔和几分,“你嫂嫂这几日恰好回娘家了,等她回来,我便介绍你们认识。”
桑钰的夫人叫叶婉,是叶家的长女,当初二人在庙会上一见钟情,桑钰也不是扭捏的人,直接请桑止上门提亲,恰好叶婉对他也有意,二人也算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
成婚一年,夫妻二人十分和睦,前些日子叶婉诊出有孕,回娘家小住片刻,如今还没回来。
桑窈替桑钰高兴,她哥哥自小就是一个老古板,跟她父亲一样,她还以为他这辈子都难得找到一个妻子,没想到他竟是与人一见钟情,勇敢追爱,连孩子都有了。
“我要当小姑了,真好。”桑窈难掩喜色,“对了哥哥,我的事你跟嫂嫂说了吗?”
桑钰摇摇头:“还没说,实在太过离奇,她如今怀着孩子,我怕吓到她。”
想起自己的打算,桑钰跟桑窈商量道:“元元,你现在明面上毕竟是唐家的人,若是经常与桑家走动,怕是会惹人闲话。待我说服父亲之后,你不如认父亲和母亲为干亲,这样两家走动起来,也顺理成章得多,在外人眼中也不会有异。你看这样如何?”
桑钰想到这样难免委屈桑窈,又补充道:“可能这样有些委屈你,但这也算是万全之策了,如今朝廷不安稳,若是让人抓住桑家和谢家的错处,怕是会引来大祸。”
桑窈自是理解,她善解人意道:“哥哥说的哪里话,其实能回来见到你们,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旁的我也不奢求,眼下我只希望,阿娘能快点好起来。”
经过虚白的调理治疗,桑母的身体康健不少,但还是很虚弱,需要细细调理。
“我会留在京城一段时日,夫人的病我会上心,请少夫人不必担心。至于我师妹那边……”
桑窈连忙道:“放心,竹玥姑娘的亲人,我们会抓紧寻找的。”
虚白笑笑:“那便多谢少夫人了。”
叶家。
叶婉的身子愈发重了起来,她这次回娘家休养,也是因为婆母的病愈发重了,她夫君和母亲担心她挨上病气,便提议她回娘家休养。
只是不在家,她难免担心婆母。
桑母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自嫁入桑家,桑家父母对她十分宽厚,既不提给桑钰纳妾的事,又不插手她管理内宅。
真心换真心,她对待桑父桑母自然也是当做亲生父母一般。
也不知离家多日,现如今如何了。
叶婉正坐在屋子里给未出世的孩子缝一些小袜子,她的妹妹急冲冲跑进来,气都没喘匀,就道:“姐姐,姐夫在外边有别的女人了!”
叶婉心里一惊,针头刺破她的手指,汩汩流出血来。
她怔愣片刻,看向妹妹叶婷,“你说什么?”
“哎呦我说你,怎么做事情风风火火的。”
她们的表姐随后赶来,见状瞪了叶婷一眼,快步走进去查看叶婉的情况:“都说别跟你姐姐瞎说,动了胎气怎么办?”
叶婷吐吐舌头,自知不妥,连连道歉:“对不住姐姐,我也是太心急了。”
叶婉死死攥住孙玲的手,“这是怎么回事?桑家发生了什么?”
见她脸色苍白,孙玲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色:“哎呦,你别听她瞎说,她一直都这样,外边有点风言风语,她就往家里传。”
叶婉不由得高喊道:“告诉我!”
“好好好。”见她情绪那么激动,孙玲才“不得已”告诉她真相。
“就是我们前几日上街的时候,正好遇到你夫君桑钰,他在买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还有首饰。我们原以为,这些东西,是他买来送给你的,谁承想,这几日他都没叫人送东西来。阿婷便派人找桑府的下人打听了一下情况,听说这几日桑钰总是出门去见一个女子。每次出门,都十分开心。我和阿婷便猜测,他可能在外面有人了。”
叶婷跺跺脚:“表姐,你怎么不说关键的。”
“关键的?”叶婉看向孙玲,“还有什么?”
孙玲随口敷衍,忙喊叶婷唤大夫:“先别管还有什么了,先叫大夫来看看你吧,别真动了胎气。”
毕竟她虽想气气叶婉,却没想让叶婉出事。
因为叶婉动了胎气,叶府好一阵兵荒马乱,等叶婉喝完安胎药躺在床上休息后,叶母看向站在房里的叶婷和孙玲,生气道:“你们存心害婉儿不是,什么话都往家里面说,要是婉儿出事,我看你们两个怎么办?”
叶婷撒娇道:“阿娘,我知错了。”
孙玲也一脸后怕:“姨母,玲儿知错了。”
叶母白了两人一眼,“说说吧,你们到底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值得把事情捅到婉儿面前。”
叶婷和孙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推脱不敢说。
叶母冷哼一声:“刚才还口无遮拦,这下两人都不想说了?婷儿,你来说。”
叶婷被指明,只能开口:“是,是姐夫。有人说,姐夫心里有了别的女人,这个人还是、还是谢家的新妇。”
不止叶母,躺在床上的叶婉也很是震惊。
谢家前不久娶媳妇,京城上下都知道,听说那新妇原先是江宁人,得了圣上赐婚,父亲才高升入京,如今在京城里当职。
能攀上谢家的人,想必这人手段不俗,只是,桑钰是怎么跟她扯上关系的?
“听说,当初这唐窈与崇宁郡主在街上起争执,刚巧姐夫和安王世子在谈事,恰好遇上。姐夫给这唐窈撑腰,打了崇宁郡主的脸,唐窈为了感激姐夫,请姐夫去喝了茶,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叶婷说得煞有其事,“这几日,姐夫总是与谢首辅还有唐窈来往,听说前阵子,唐窈还直接上桑家了。姐夫更是买了不少首饰、胭脂水粉,送到谢家去,一看就是送给唐窈的!”
叶婉越听越不对劲,“仅凭这些,如何断定你姐夫与唐窈有染?何况谢、桑两家是世交,那谢止渊与你姐夫更有同窗情谊,他们夫妇与你姐夫来往,也不足为怪。”
眼看叶婉不信,孙玲补充道:“可是桑钰为何要给那唐窈送东西呢?首饰这些谢府根本不会短了唐窈的,她何须收桑钰送的?要我看,也是这唐窈不守妇道,明明是有夫之妇,却还要勾引桑钰。”
叶婉半信半疑,她虽不了解唐窈的为人,却知晓桑钰不是这种朝秦暮楚的人,叶婷和孙玲说的话,她始终狐疑。
“阿娘,我得回桑家。”
叶母心疼女儿来回折腾,劝道:“你刚动了胎气,眼下不能走动,折腾这些做什么?要是那桑钰真有别的心思,咱就和离,孩子不给他们,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叶婉摇摇头:“我了解他,他不是这种人,可阿婷和表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也相信,没有空穴来风的事。事情到底如何,我想亲自去问问他,是也好,不是也罢,总之他不会对我说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