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恩身处密室，并不清楚另一间密室内的情况。
但他听见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是从楼下观众大厅传来的。
难道...
戴维恩神色大变，豁然起身夺门而出。
看见外面的工作人员都在狂欢，他一把抓住先前负责接待他的那名黑衣保镖，沉声询问：“怎么回事？”
保镖指着隔壁那间密室，语调不再平静：“7号，她赢了老赌王，成为新的赌王！”
“老赌王还将赌王扳指送给了她！”
戴维恩惊声失色：“什么？”
那个中国姑娘赢了杜宾？
戴维恩不想承认这是真的，可周围人的狂欢时刻都在提醒他，这的确是真的。
他输了。
不仅再次输给了杜宾那个老家伙，还输给了7号那个小姑娘。
输给乔卿，这更令戴维恩挫败。
“···7号是怎么战胜杜宾先生的？”事已至此，戴维恩纠结再多也没用，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战胜杜宾的方法。
闻言，周围的工作人员全都开了口，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
戴维恩竖起耳朵认真倾听，总结出了真相——
前些天就对外宣布病死的杜宾，他还活着！
杜宾用一招瞒天过海，瞒过了所有人，也瞒过了他。
可7号小姑娘却识破了杜宾的瞒天过海术。
咔嗒。
密室大门从里面推开。
一道高挑劲瘦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按着门扉的那只手的大拇指上，的确戴着一枚扳指。
凡是对老赌王杜宾有过了解的人，都能认出那枚扳指的身份。
它的确是老赌王时刻都戴在大拇指上的赌王扳指。
戴着它，她以后能在赌城和杜氏家族所经营的所有商业场所畅通无阻，消费无限。
戴维恩眼睛都要红的。
他倒不是羡慕这份殊荣，他是被刺激得过头了，不敢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小姑娘。
再看那小姑娘。
她几分钟前刚在所有人面前战胜了传奇老赌王杜宾，她将成为赌城新的传奇。
但少女面上神情从容，不矜不骄。
她过分佛系了。
“···恭喜你，乔小姐！”
所有工作人员都朝乔卿围了过去，围绕着她道喜不断。
乔卿颔首谢过他们，走出人群，就跟双眼通红，像是被洋葱熏疼了眼睛的戴维恩面对面碰上。
注意到戴维恩的目光一直盯着扳指在看。
“你喜欢？”
乔卿举起左手，将戴着扳指的大拇指伸到戴维恩面前，尽显大度地说：“那给你摸摸。”
戴维恩老脸抽了抽，比吞了苍蝇还难看。
“···你很厉害。”
戴维恩退后一步，摇头说：“先前，是我胸襟狭隘，误会了你。”
因为在第二场比赛中，乔卿落后他几秒说出了跟他相同的点数。
戴维恩主观上觉得乔卿是瞎蒙的，故意用他的答案去碰个运气，还真被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直到此刻戴维恩才意识到，乔卿能一路过关斩将走到这里，靠的并非运气，而是绝对的实力。
见这老头子竟然能纡尊降贵跟自己道歉，乔卿眼神沉沉的看了他一会儿，才说：“真是个傲慢的老头子。”
“不过，知道道歉，你这不算太讨厌。”
乔卿朝戴维恩眨眨眼，也道：“我也为先前那些冒失之言向你道歉，戴维恩先生，愿你的上帝常眷顾你左右。”
乔卿转身就走。
戴维恩看着小姑娘英姿笔挺的背影，颓丧的眼神逐渐变得释然。
*
杜宾的确还活着，可他的身体状况的确很糟糕。
他已经进入油尽灯枯的境界。
强撑着参加完那场决赛后，杜宾便第一时间回到了他的私人疗养院。
很快，他的子子孙孙们便齐聚在疗养院外，纷纷垂首站在院子里，随时等着被他召唤。
杜氏家族人丁兴旺，杜宾的婚生子私生子们排在左边队伍，婚生子站在前面，私生子站在后面。
孙辈们则站在庭院右边的队伍，婚生子们的孩子自然站在前面两排，私生子们的孩子站在中间。
而像杜烨这种情况的则站在最后一排。
谁让他的父亲是私生子，而他自己只是个还不被父亲认可的私生子呢。
最后一排，就只站了杜烨一个人。
搁在从前，他连出现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这次会被叫过来，都是因为乔卿。
今年，因为乔卿的出现，赌城的收益都会蹭蹭地暴涨。
而乔卿是杜烨举荐的人才，他就是乔卿的伯乐。他挖掘出了乔卿，也证明他有着独特的眼光。
杜昀站在孙子辈首位，他回头瞥了眼站在队伍最后面，长着一张悍匪脸，身材魁梧，不像杜家子弟，更像是杜家保镖的杜烨。
爷爷有十多个孩子，而杜烨的父亲杜荣安在叔叔伯伯中，也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
在今天之前，杜昀对杜烨此人可以说是毫无印象。
他看着杜烨，心里没有妒忌情绪，只是觉得对方运气真好。
竟然被他挖到宝了。
左边队伍中，向来都没什么存在感的杜荣安，今儿却把背脊挺得很直，看到兄弟姐妹们还一脸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
打完招呼，还主动走到杜烨身旁，抬手按在儿子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这次办得不错，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杜烨视线低睨，看着面前的瘦子老者，忽然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杜荣安：“···杜烨。”
名字他还是记得的。
杜烨又问：“哪个烨？”
杜荣安犹豫了下，才笑道：“哪个晔？当然是日华晔，像太阳一样刚阳就是你名字的意义。”
“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取的，我能记错？”
杜烨皮笑肉不笑地说：“火华烨，才是我的名字。你说我的存在就像是一把火，烧得你家宅不宁。”
“你盼着我能被这把火反噬，才给我取名火华烨。”
“爸，你都忘了？”
杜荣安傻了眼。
杜荣安胆小懦弱，他好不容易才娶了个千金小姐当老婆，自然要哄着那位贵小姐。
所以，当病重的母亲抱着年仅五岁的杜烨来找杜荣安时，杜荣安才对他们母子恨之入骨。
那时，杜荣安跟贵小姐刚结婚两年，正是密爱期。
他们母子的存在扰乱了杜荣安的安逸日子，他一怒之下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杜荣安哪里还记得这些细节？
被杜烨当众刁难，杜荣安面露难堪之色，这个懦弱的男人不敢在家中兄弟姐妹的面前摆架势，却下意识想在孩子面前立威信。
“不懂规矩的混小子，我是你爸爸，敢当众令我难堪，我看你是欠教训！”
杜荣安举起手就要朝杜烨扇耳光。
杜烨轻松牵制住杜荣安小臂，沉着脸向前一推，那杜荣安便被推得趔趄倒退，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幸好被他的一个姐姐接住。
杜昀的父亲，也就是杜烨他们的大伯，杜宾的长子杜沧河走出来，低头警告杜荣安：“荣安，孩子们都在，你好歹是个叔叔，别闹笑话。”
被老大一敲打，杜荣安哂笑着赔不是：“大哥，我知道了。”
他也就只敢在家里称霸王。
杜烨隔着人行道警告杜荣安：“小的时候你没有教育过我，如今也没资格教训我。”
“喊你一声爸，不过是因为你当年出了个Jb，还真把自己当老子了。”
“...”
有的人在摇头，暗叹杜烨混不吝，粗鄙不堪。
有些人在笑，觉得杜烨这人挺有意思，性格狠辣六亲不认，颇有老赌王年轻时候的风范。
就在这时，杜宾的生活助理安叔走了出来，他垂手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这些后辈，像是有事要宣布。
注意到安叔的出现，庭院里立马安静下来。
安叔视线从小辈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孙子辈最后一排咬着根烟在抽的杜烨身上。
“杜烨，老先生喊你进去聊聊天。”
杜烨愣了一下。
其他人也纷纷朝杜烨投去复杂的目光。
挖到乔卿，他就是挖到了金矿，成功在老爷子那里立了个大功。
杜烨赶紧上前，跟着安叔往内院走，路过一个造型精致的垃圾桶时，不忘将烟摁进垃圾桶顶部的鹅卵石盘中。
安叔看着他的动作，眼底有了些笑意，他问杜烨：“是第一次来这个院子吧？”
杜烨颔首，“嗯，以前没资格来。”
他倒也坦率。
安叔一笑，他说：“以后会有机会的。”
杜烨没接这话。
安叔将他带到杜宾住的套房。
老人家身穿黑色唐装，坐在实木沙发上，半垂着眸像是睡着了。
但他还在转他的文玩核桃。
“老先生，杜烨来了。”
杜烨走到沙发旁边，垂着手，谦逊恭敬地唤了声：“老爷子。”
杜宾睁开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目光从杜烨头顶扫到脚底，末了，笑道：“柳城那边实力混乱，当初，是你自己主动申请前往柳城赌城上任。”
“我没记错吧？”
那会儿杜宾还很健朗，还在管事，他对这事有点印象。
杜烨嗯了声，没有掩饰他的勃勃野心，“乱的地方，危险多，机遇也多。”
从23岁到35岁，他在柳城待了13年。
他在柳城等待了13年，终于等到了他的机遇。
乔卿就是那份机遇。
杜宾很欣赏杜烨这份野心十足的干劲。
年轻人嘛，如果连野心都没有，那就废了。
“你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杜宾忽然说：“叫我爷爷吧，都是一家人，叫老爷子就生分了。”
杜烨犹豫片刻，才说：“叫习惯了老爷子，以后我还是叫您老爷子吧。”
杜宾哈哈大笑，“都行。”
靠着椅背，杜宾朝安叔指了指，“给这小子倒杯茶。”
“小子，坐着聊。”
杜烨坐下。
安叔送来茶水，上等的乌龙茶，杜烨喝不习惯，抿了口就没再碰了。
杜宾也不计较这些，他精神不算好，直接进入正题，问杜烨：“乔卿，那丫头是叫这名字吧？”
像是知道杜宾要说什么，杜烨先一步将话题聊死了，“乔卿小姐志不在此，她不会一直留在赌城为我们做事。”
“她还是个学生，参加完比赛，还要赶回去上学了。”
杜宾愣住。
接着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放弃了想要让杜烨说服乔卿为赌王家族做事的念头。
“那就把她请过来，陪我说说话。”
“让好学生陪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子聊会儿天，这不过分吧。”
杜烨这次应下了，“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其实乔卿和宋宴辞就在附近等着。
就算杜宾不主动约见乔卿，乔卿也会前来拜访杜宾。
因为她有事要问杜宾。
杜烨打完电话，告诉杜宾：“老爷子，乔卿小姐的男朋友也会一起过来。”
怕杜宾不同意，杜烨赶紧解释：“她的男朋友是京都宋家最年轻的小孙子，宋宴辞。”
“宋宴辞？”
杜宾莞尔，“是周少将的外甥？”
比起宋家，杜宾对宋宴辞的舅舅周玉才反而更熟悉。
那可是一位铁血少将，经常组织士兵到赌城附近的海域演练。
周玉才在整个东南海域，那都是威名赫赫的人物。
“正是他。”
杜宾巴不得跟周玉才结识了。
遗憾不能跟周玉才见面，但能跟周玉才最看重的外甥见一面，对他们家族也是有益处的。
“让他一起来吧。”
杜宾还吩咐安叔：“安伦，你去茶厅备茶，我去换身衣服。”
要见贵客，杜宾非常重视，即使身体精神不振，也还是撑着精神去换了身更正式的西装。
很快，杜烨就带着乔卿和宋宴辞来了。
宋宴辞也换上了深灰色正装，薄底皮鞋踩在石板铺的庭院里，发出铿锵的响动。
杜宾望着并肩走近的一对佳人，精神一阵恍惚，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贵客 ，请坐。”杜宾亲自为宋宴辞和乔卿倒了杯茶。
宋宴辞双手接过茶杯，顺势搁在乔卿手边，这才去接自己那杯。
将宋宴辞对乔卿呵护尊重看在眼里，杜宾是彻底打断了想要说服乔卿留在赌城的念头了。
“杜老，实不相瞒，我们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要跟您打听。”宋宴辞直说来意。
杜宾有些意外，不动声色地说：“宋先生说说看。”
“请问，28年前，您可曾见过聂无界？”
“...谁？”杜宾的反应很茫然，“聂无界？”
这个名字，杜宾毫无印象。
见杜宾不像是装的，宋宴辞意识到聂无界当初可能用的是化名，便拿出肖像。
这画像是摩尔家族交给周玉才的。
聂无界最后一次跟武族通信，是在35年前，他们也只有聂无界二十多岁时的照片。
杜宾接过那张修复成高清画面的肖像看了许久，才露出恍然之色。
可他却说：“早年间，我倒是见过一个跟照片中人长相酷似的男人。但他不叫聂无界，他叫墨武。”
墨武？
宋宴辞和乔卿默契对视一眼，猜到聂无界可能是换了名字。
可杜宾又说：“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美得惊人的女士。比起墨武先生，我对那位女士才是记忆深刻。”
说到这里，杜宾揶揄一笑，他说：“你们都知道，我这人风流多情，最爱美人。”
“平心而论，我所有的情人都不及那位女士，那真的是神仙美貌...”
宋宴辞一脸沉默。
他对美人什么的，没那么感兴趣。
可乔卿却露出兴致勃勃的神色来，她俯身靠近杜宾，一脸好奇地询问：“那位美人，有多美？”
多美？
杜宾看着乔卿的脸，笑道：“跟乔卿小姐，长得还有几分神似呢。”
“大概，美的人都是相似的。”
美的人千篇一律，而丑的人千奇百怪。
“杜老有那位美人的照片，或者画像吗？”
杜宾面露犹豫之色。
“有的吧。”乔卿笃定杜宾会有那人的画像，她说：“我记得杜老一直都有收集美人图的爱好，早些年，您可从拍卖场买走了不少美人的油画了。”
“杜老也会作画，难道，您就没有画过那位绝世美人？”
杜宾面露羞赧之色，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才说：“...还真有。”
“安伦，去藏室把我早年间做的那幅油画取来给乔卿小姐看看。”
安伦赶紧去了。
杜宾告诉乔卿：“等你看到，就知道老头子没有夸张了。”
“那我一定好好看看，也饱饱眼福见见世面。”
杜宾哈哈大笑。
宋宴辞知道乔卿喜欢美丽的东西，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宝物。
他全程安静坐在一旁，看着乔卿跟杜宾攀谈。
没多久，安伦就带着人，抱着一个大画框走了出来。那画框外面蒙着白色的防尘布。
让保镖将画框搁在茶厅中央，安叔亲自解开防尘布，露出那张等人身高的油画。
画上是一位黑裙女子，她迎面从画中走过来，行走间，裙摆飘动，黑发迎风飞舞。
这是个出场自带鼓风机特效的美人。
显然，这是她在杜宾心里的形象。
这幅油画很写实，画中女子的相貌很逼真，甚至连汗毛都清晰可见。
那女子脖颈靠近锁骨位置，有一处黑色弯月纹身。
正如杜宾说的那样，这是一位拥有神仙美貌的仙女。
“卿卿。”
宋宴辞收回赏画的视线，偏头看向乔卿，“她和你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
乔卿端着茶杯，不动声色地抿了几口，忽然开口说话。
她说的是非洲那边的小语种。
翻译过来是——
“当然像，她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