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的裂缝里，幽蓝雷光如万箭齐发。
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碎玻璃，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连心跳都被雷鸣碾成杂音。
孙小朵能听见自己耳膜被震得嗡嗡响，能闻到焦糊的血腥气在鼻腔里打转——那是萧逸后背炸开的血，是韦阳吐在青石板上的沫，是她自己咬得太狠的舌尖渗出的铁锈味。
指尖触到脸颊时，黏腻温热，是溅上的血，也是未落的泪。
\"小朵！\"萧逸的吼音像被雷劈碎的破锣，撕裂空气，震得她耳根发麻。
他本来就护在她身前，这时候干脆整个人扑上来，用脊背接住最亮的那道雷。
玄色道袍瞬间成了碎布，血珠溅在孙小朵脸上，烫得她打了个寒颤，像有火种落在皮肤上，刺痛又灼人。
萧逸闷哼一声，却还在笑：\"你躲...躲我怀里，雷...雷劈不死聪明人...\"话音未落，他的眼皮就黏在了一起，像被人抽走了最后一根弦，身子软软倒下，余温还残留在她臂弯。
\"萧逸！\"孙小朵扑过去托他后颈，指甲掐进他血肉里，咸腥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黏在掌心，滑腻又沉重。
她想摇醒他，可他的身子软得像团棉花，额头烫得能煎鸡蛋，热气扑在她手腕上，带着濒死的灼烧感。
\"小...小朵。\"韦阳的声音从墙角挤出来，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石板。
他被震飞的地方砸出个大坑，半截骨刀插在他手边，九幽冥龙的虚影已经淡得像团雾，在他肩头缭绕，发出一声微弱的哀鸣，随即消散。
他吐着血沫子笑，露出半颗带血的牙：\"老子...老子就说这雷比阎罗殿的刑鞭疼...你看，龙尾巴都被劈秃了...\"话没说完，他的脑袋一歪，彻底昏了过去，嘴角还凝着血泡，随呼吸轻轻颤动。
孙小朵跪在两个昏迷的人中间，青石板的寒气透过膝盖直钻骨髓，冷得她牙齿打颤。
她望着头顶还在倾泻的雷，突然想起花果山的老猴子们——以前她偷摘桃子被追，老猴儿们会把她藏在树洞里，用毛茸茸的尾巴盖住她，一边嚼着桃核一边嘀咕“小祖宗，下次别惹祸”；想起父亲的金箍棒，砸在凌霄殿的声响比这雷还响十倍，震得她耳膜发痛，可她却笑着往天上扔桃核；想起菩提祖师敲她额头时说的\"小朵别怕，有我在\"，那指尖温热，像春阳拂过额头。
原来最害怕的时候，最先涌上来的不是慌，是委屈——凭什么要她护着别人啊？
凭什么她的朋友要为她流血啊？
雷光离头顶只剩三寸了，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睫毛被热浪烤得卷曲，皮肤泛起针扎般的刺痛。
孙小朵突然把萧逸和韦阳往怀里拢了拢，像只炸毛的小兽，指甲深深抠进地面，碎石嵌进指腹，疼得她倒吸冷气。
她仰起脸，眼泪混着血珠往下掉，在脸颊上划出滚烫的痕，对着九霄吼：\"要劈就劈我！
他们是我朋友，凭什么受这罪！\"
话音刚落，虚空突然裂开道金纹，像有人拿金笔在天上画了道门，空气泛起涟漪，带着桂花与檀香交织的暖意。
一个青衫老者从中踏出来，广袖翻飞间，劈头盖脸的雷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悬在半空滋滋作响，电蛇扭曲，像被无形之手攥住脖颈。
\"爷爷！\"孙小朵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认得出那袭青衫——上个月她偷溜去摘蟠桃园的桃，被七仙女追得爬树，就是这青衫兜头罩下来，把她裹成了个粽子，布料柔软，还带着他惯常的茶香；她认得出那缕茶香——他总在斜月三星洞煮桂花茶，她偷偷往茶里撒过花椒面，结果他喝了一口，只是笑着摇头：\"小朵，这茶...提神。\"
菩提祖师没看她，目光先扫过萧逸后背的伤，又落在韦阳染血的半张脸上。
他抬手结了个印，指尖绕着银白仙气，那些悬着的雷就像被吸进漩涡的鱼，争先恐后往他掌心钻。
不过眨眼工夫，整座密室里的雷光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几缕焦烟在空气里打旋儿，气味刺鼻，混着烧焦的布料与血腥。
\"菩提！\"玉帝的龙须都在抖，金椅被他拍得咔咔响，\"天罚乃天道所定，你敢逆？\"
老者这才抬眼，目光扫过玉帝时像扫过片云：\"天道若要罚她，便先罚我。\"他顿了顿，青衫无风自动，\"她是齐天大圣的女儿，是我座下关门弟子。
这因果，我替她担。
从那时起，她便是我命里的一劫，也是我心上的一灯。\"
孙小朵盯着他腰间晃啊晃的小玉兔——那是她上个月趁他打盹，偷偷别在他茶盏下的，结果他不仅没扔，还穿了根红绳挂在腰上。
她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声音发颤：\"你...你到底是谁？
我爹什么时候托你护我？\"
菩提祖师低头看她，眼底浮起层温柔的雾。
他伸手摸了摸她发顶，指腹还沾着没散尽的雷屑，有点扎人，像枯叶轻刮过皮肤：\"你爹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在我斜月三星洞跪了三天三夜。\"他说，\"他说，若有一日他护不住女儿，求我替他看一眼。\"
\"那你...你怎么不早说！\"孙小朵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青衫上，湿出一朵朵深色的花，\"我偷你茶盏、撕你经卷、往你炼丹炉里塞爆竹...你都不骂我...\"
\"骂了有用吗？\"老者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朵绽开的菊，\"你这猴崽子，越骂越疯。\"
\"放肆！\"玉帝的镇天剑已经出鞘，剑尖指着菩提心口，寒光映出他扭曲的面容，\"今日便让你看看，谁才是这三界之主！\"
菩提祖师却背过身去。
他广袖一甩，萧逸和韦阳就被裹进团仙气里，轻轻放在孙小朵脚边，气息微弱却平稳，像是沉入一场无梦的眠。
他转头时，眼底有星火明灭，像极了孙小朵偷喝猴儿酒时，山洞里跳动的篝火，温暖而坚定：\"小朵，去看看你这两个朋友。\"他说，\"有些事，该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道金光，迎向玉帝的镇天剑。
孙小朵手忙脚乱去摸萧逸的脉搏，却见那金光里飘下片柳叶——正是她前两日趁他打坐，偷偷别在他发间的。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啊，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啊。
她攥着柳叶，突然听见南天门方向传来阵鹤鸣。
那鹤鸣清越悠长，像在喊谁的名字，穿透云层，带着远古的回响。
孙小朵望着空中逐渐淡去的金光，突然想起祖师说\"该来了\"时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郑重，像在等场非打不可的架，又像在等个非见不可的人。
青石板上，萧逸的手指动了动。